问题来了,雕塑该怎么办?

——围绕“王小波纪念裸像”的设问与求解

作 者:
连冕 

作者简介:
连冕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艺术史论系博士研究生 特邀主持人

原文出处:
美术观察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J7
分类名称:造型艺术
复印期号:2007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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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冕(以下简称连):“具象雕塑”之于“当代文化”是否仍有前途?

      孙振华(深圳雕塑院院长):是。

      对于郑敏创作的王小波塑像,如果不仅仅把它当成“裸、还是不裸”的社会学话题,而是放在中国雕塑艺术自身发展轨迹上来看,便涉及了一个非常有针对性的问题,即具象雕塑在当代文化中的可能性和前途。近些年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中国雕塑界。由于历史的、现实的种种原因,我们的高等雕塑教育仍以具象训练为主,但这种训练方法与当代艺术创作模式已出现了脱节。建立在具象泥塑造型基础上的雕塑教学与当今丰富多元的当代艺术创作面貌之间是否适应?另一方面,在学校掌握以人体塑造为基础的具象雕塑的方法之后,雕塑系的学生毕业后所从事的户外雕塑工作中,具象雕塑作品仅仅占其中很少的一部分。那么,具象雕塑训练是否仍然适应当今社会的需要?

      由于这两个问题,具象雕塑越来越受到怀疑,它会不会是一种误人子弟的“屠龙术”?学生空得一身屠龙本领,然而将来到哪儿寻觅龙的踪迹呢?最终放弃的例子比比皆是,这至少称得上是一种极大的资源浪费。应该说,“具象”背后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解释系统,其兴衰、存废不仅有文化逻辑的支持,还有政治修辞的支持,是由中国现代价值取向、中国社会主流视觉期待所决定的。因此上面所说的两个问题,恐怕在短时期内难以得到解决。基于这种情况,可能的选择、较好的策略,是将具象雕塑与当代文化结合,或者说,探讨具象雕塑在当代文化中的可能性,这是关键。站在当代艺术的立场看,所谓具象、抽象和变形,所谓观念、材料和媒介,都不过是手段,不是目的。问题是:如何让这些手段具有当代性?如何让具象雕塑承载丰富的当代质疑和思想?我以为,郑敏的王小波塑像《波》是具象和当代意识结合得比较好的个案。

      与传统雕塑中的《大卫》相比,它们都是裸露男体,都是具象的。但不同之处也很明显:一个是古典,一个是当代。当然,我们这里所说的当代并不是时间意义上的当代,而是现代主义之后的当代。当代中国,已经全面进入了世俗化阶段。关于这个时代的精神特征,拿马克斯·韦伯的话说,是一个“祛魅的时代”,是一个价值多元的时代,是一个工具理性替代价值理性的时代。郑敏的作品是世俗的、个性的,也是祛魅的。作者放弃了传统名人雕塑的光环,而试图还原一种生命真实。王小波的表情、身体所透露出来的痛切、无奈,甚至绝望,展现了他对当代社会的观照。如果《大卫》是理想的、崇高的,《波》则是当下的、感觉的。这个另类人物一旦以一种另类姿态出现,我们便感到了一种新的具象语言的冲击,这种语言与王小波忧愤深广的思想结合得恰如其分。

      《波》的当代性也与身体性相关联,“王小波裸像”所具有的身体力量,那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直逼我们正视生存现实,让人惊悚不安……《波》的身体语言又是象征性、表现性的,它不同于《大卫》的精确、标准。“王小波”夸张的大手,疲惫而似乎被抽空了的表情,略略超出常规的生殖器,都是为了直逼当代的前沿提问:思想和身体、理性和欲望、真诚和虚伪……

      简单地说《波》是“具象”的,又太笼统了。具象在不同时代,有不同来源。从郑敏对王小波的塑造中,多少可以看出当代文化中的大众化、“图像化”对具象的影响,例如头部特写的木讷,身体的局部如腿、臂的拉长、夸张,可以看到某些动画、卡通图像的影子。有些人老是为具象雕塑叹息,为具象雕塑忧虑,其实郑敏的创作恰恰说明,具象的可能发展方向离我们并不遥远!

      去年6月,我参观了巴塞尔艺术博览会。作为国际当代艺术的三个最有影响的博览会之一,该博览会上出现的参展画廊所推出的雕塑作品里,具象雕塑占到一半左右。这让我感到具象与否的问题,在国际上也不是一刀切的。既然我们有相对丰富的具象雕塑储备,我们有比较突出的具象造型能力,那它完全可以成为我们的资源和手段。问题是,我们现在不缺技术,不缺造型能力,缺的是当代智慧和当代观念。

      连冕: “无奈的裸露”是否意味着“写实的突围”?

      刘向娟(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师):应该会。

      在20世纪90年代,“观念作品”似乎一下子成了艺术界的普遍现象,它先是有力地解构了各艺术门类自身的概念,而后又成功地模糊了艺术门类间的界限——绘画变成“观念性”绘画以后,什么都可以称为绘画;雕塑成为“观念性”雕塑以后,什么都可以称为雕塑。尽管“观念性”的提法和现象虽然很快又在20世纪末逐渐消隐,但它却“成绩斐然”。现在那些以雕塑为名的展览中,原本占据主流的写实性、功力型作品已逐渐趋于边缘,取而代之的是装置与综合材料的作品,以及能令我们感到或新鲜或蹙眉的各色作品。它们似乎在某个观念的调集下,以“物”之名或者以“观念”之名聚合到一起,雕塑展成了“非雕塑”的飨宴。那么传统的雕塑呢,或者说我们学院派的基础——写实雕塑的身影呢?似乎,创作出写实雕塑是艺术家平庸的表现,是江郎才尽的象征。

      然而,边缘其实也是最具有张力的运动场。比如“名人雕像”,其创作思路可能会有两种:一是按照常见的着衣写实或者写意人像制作,无论头、半身或者全身;另外是用抽象的物来代表名人的精神境界,这个物可以是随取的现成品,也可以是艺术家创作出来的,总之是深思熟虑后,被表现人物的精神情操的形而上再现。后一种似乎更符合目前学院创作的教学意图,学生发挥空间也比较大,因为观念性很容易在这个“物”上体现出来。而《波》却选择了前一种,这在使用时真得要担负一定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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