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2-05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9115(2007)01-0006-07 任何文化都有自己的特质,这种特质就是一种文化与另一种文化的标志。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特质究竟是什么?在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的中西文化比较中,形成了这样的一种强势话语误导,即中国古代社会是一个家国同构的社会,中国文化由于儒家思想的一统天下,在价值观上是重国、重家、重整体,人的个体价值被完全淹没在整体极权专制统治之中。而西方社会由于工业文明的积极影响,所以重人性、重个体,凸现和弘扬了人的价值。当然,当代中国文化价值观由于时代性的文化落差,西方有许多人类优秀文化成果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但是,从终极关怀的角度来比较,中国传统文化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是西方文化传统所不能比及的。 一、以人为终极关怀彰显中国文化的特质 文化的核心是价值观,它影响一定时期群体共同的理想、信念和价值关怀。马克思说:“‘价值’这个普遍的概念是从人们对满足他们需要的外界物的关系中产生的”[1] (P406)。价值表示客体属性与主体需要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主要包括两种关系:一是客体属性对主体需要的关系,二是主体需要、倾向、要求对客体的关系。这两种关系通过实践活动就形成了主体的对象意识和自我意识。对象意识就是从对象的视角来确定主体的价值目的、价值理想和价值关怀与取向,自我意识则是从主体的视角来把握对象,确立主体在实现价值目的、价值理想和价值关怀中的地位、作用和任务。文化的价值观实际上都是一定文化价值指向一定价值对象的价值关怀所形成的观念和看法。可见,价值关怀就是一定文化价值观的价值追求和价值取向。文化的价值关怀主要可以区分为终极关怀和初级关怀等。所谓终极关怀,是指文化价值观中相对稳定的具有普遍意义的最根本的价值追求和价值取向。所谓初级关怀就是一种在时间上可变的不具有普遍和根本意义的具体的物质的价值追求和价值取向。比如,一个人出于家庭经济现状的考虑只好购买一些价位低廉的商品等。 文化是一个民族通过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长期历史积淀形成的价值观念,只有相对稳定的具有普遍意义的最根本的价值追求和价值取向的终极关怀可以表征和彰显了一个民族的文化特质,而那些具体的物质性的初级关怀不足以体现一个民族的文化特点。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文化价值观的终极关怀体现了不同文化的特质。根据亨廷顿的意见:“人类历史上的主要文明在很大程度上被基本等同于世界上伟大宗教”。[2] (P25)西方文明是一种欧洲基督教文明,中华文明就是一种儒教文明。[2] (P29-31)他引用布罗代尔的话说:文明是“一个空间,一个‘文化领域’”,是“文化特征和现象的集合”。所以,“文明是放大了文化”。[2] (P24-25)文明当然不等于文化,但是文化可以说是文明的核心和实质。一种文明与另一种文明就是根据不同的文化价值来区分的。所以,基督教文化就是西方文明的核心,儒家文化就是中华文明的特质。 文化中的终极关怀体现出一种文化最根本的价值追求和价值取向。那么,文化中的终极关怀究竟是指什么?终极关怀是一种价值观,价值总是人的价值。以哲学世界观来看人,人的存在就是人的根本。但是,人的存在是什么的追问属于哲学本体论问题,人的存在究竟怎么样才是文化价值观研究的范围。所以,所谓文化的终极关怀,无非是人们对人的存在状态和理想价值究竟怎样的追求和探询。唯物主义把人的存在状态归结为物质,从而以人的感性、现实、经验的存在和意义为终极关怀。而唯心主义则相反,它把人的存在状态归结为精神,因而他总是以人的精神(主观的理念或客体的神)的存在和意义作为终极关怀。马克思主义的终极关怀的就是现实的个人,以现实的个人的实践和感性活动和意义为终极关怀。共产主义只是现实的个人对现存世界改造的现实的运动。[3] (P87)相反,在神学家看来,他们的终极关怀就是信仰。德裔美籍基督教神学家、哲学家保罗·蒂里希认为:宗教是人的终极关切。他说:“人最终关切的,是自己的存在及意义。”[4] (P14)在蒂里希那里,终极关怀(ultimate concern)就是对人的存在及意义与价值的把握。这里的“终极”,即无限、无条件之意,关切、关怀是指的价值取向。何为蒂里希的终极性?利文斯顿对其作了这样的解读,他说:“正像每一种动物一样,人关切着限定自己的生存条件的那些东西。诸如食物和庇护之类。可是人还有种种精神上的关切,它们是迫切的,并带有终极性。”[5] (P710)终极是相对初级、“限定”是相对无限、物的东西是相对精神而言的。这就是说,人对食物这些物的东西的关心、关切,只是初级的、有限的;人与动物不同的,人的精神关怀,它带有超出有限的具体物的享受的无限性和终极性。蒂里希对终极关怀的理解有一定的合理性。人有两种关怀,一种是不具有终极目的的吃、喝等具体的有限的动物性的初级关怀;一种是超出动物水平的具有无限性和终极性的精神上的关怀。这就是人比动物的本质区别之一。就这一点,在马克思那里实际上早就有过这样的论述。他说:对于动物的吃、喝等机能,“如果加以抽象,使这些机能脱离人的其他活动领域并成为最后的和唯一的终极目的,那它们就是动物的机能。”[3] (P44) 可见,蒂里希就人与动物的区别来推出终极关怀概念基本可以成立。问题是,人终极关怀的究竟是什么?蒂里希的论述除开暴露西方人的终极关怀的宗教性质之外,我们无法发现其他更多的合理之处。利文斯顿说,“‘终极关切’这个术语,可以说就是蒂里希对这条伟大诫命的抽象解释:‘主,我们的上帝,是唯一的主。你当尽心、尽性、尽意、尽力爱主,你的上帝。’(《马可福音》12:29)”[5] (P711)在蒂里希那里,宗教并不包含在人的初级关切,宗教是一种终极关怀。在宗教那里,终极关怀被归结为人在宗教信仰中对人的存在价值与意义的把握。按利文斯顿,蒂里希无非是说,与动物不同,对人的存在状态的终极关怀只有求助于宗教的信仰,人的存在只有通过对神的存在的关怀来把握。因而,宗教对神的存在与意义的追求就是宗教文化的终极关怀。佛教的终极关怀就是涅槃。基督教文化的终极关怀的是上帝,即一切都可以归结和还原为神的信仰精神。所以,西方基督教文化对人的终极关怀归根是一种对神的终极关怀。在西方所谓的以人为本,并不说人自身就是人的根本,而是说人的存在必须以宗教(神)的本质为根本,人的意义和价值并非以人本身为终极关怀,而是以神的终极关怀为终极关怀。因此,西方所谓的以人为本的终极关怀完全可以归结为一种以神为本的终极关怀。所谓以神为本的终极关怀,那就是人所生活的世界实际不是人的世界,而是神的世界,神是根本出发点,神的价值高于人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