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89.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3909(2007)10-0041-05 解释学(又称诠释学、阐释学、释义学等)是一门关于理解的学说。发展到现代,解释学有与哲学合流的趋势——解释学越界成为哲学,哲学退缩成为解释学。这一趋势也影响到马克思主义哲学运动,在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反思理解中,有些学者提出了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诠释学”的理解,其代表是俞吾金教授。他在《实践诠释学》一书中,一方面肯定伽达默尔的解释学是哲学:“毋庸讳言,伽达默尔的《真理与方法》是20世纪最伟大的哲学之一。……从而使诠释学成为哲学研究中的一门显学。……当代诠释学为我们考察一切问题,包括重新理解和解释马克思哲学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视角。”[1](P1)另一方面他又提出:“马克思哲学是实践诠释学。”“在某种意义上马克思先于海德格尔完成了诠释学的本体论转折。”“马克思的实践诠释学为重新反思一般哲学理论提供了一把钥匙。”[1](封底)把马克思的哲学理解为“实践诠释学”,这是把马克思主义哲学解释学化。把马克思主义哲学解释学化,对于解释学和哲学的发展来说,特别是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来说,都是一种退步。 把马克思主义哲学解释学化的工作,是在现代西方思想史上解释学的哲学化和哲学的解释学化的背景下进行的,是西方思潮影响马克思主义运动的一个表现。 西方思想史上解释学的哲学化和哲学的解释学化是从狄尔泰开始的。狄尔泰之前,解释学主要是作为一门特殊的学科即以对语言文本意义的理解为研究对象的学科得到发展的,而哲学,从广义来说虽然具有包罗万象的性质,但从狭义来说,主要是作为世界观理论得到发展的。狄尔泰不满意解释学局限于对语言文本理解研究的狭小范围内,把“文本”的概念扩大到历史,即把历史看做是和语言作品一样的精神作品,看做是文本,把历史内容看做是文本的意义,从而把对历史的认识看作是对文本意义的理解,这样,解释学就把自己的研究对象扩大到对历史的认识,解释学于是就从研究语言文本理解的具体学科发展为一种认识论、历史观,成为哲学。在狄尔泰那里,解释学和哲学是合一的:他的“生命解释学”就是他的“生命哲学”,而他的“生命哲学”也就是他的“生命解释学”。海德格尔、伽达默尔继承了这一传统,他们的解释学也就是他们的哲学,他们的哲学也就是他们的解释学。现代西方哲学,虽然并不都是解释学,但现代西方解释学却几乎都是哲学,至少,对于解释学的哲学化并未提出批评。 在西方历史观传统中,解释学发展为哲学是顺理成章的事,没有什么理论逻辑上的困难。西方传统的历史观是唯心主义历史观。从唯心主义历史观来看,人的本质是一种精神性的存在,人的历史活动本质上是一种精神性的活动,人的历史活动的结果和语言作品一样,是人的一种精神作品,因此,可以把历史活动看作是一种文本,历史的内容就是文本的意义,因而,对历史的认识就是对文本意义的理解。解释学的哲学化和哲学的解释学化不仅不会有理论逻辑上的困难,反而会被看做一种进步——对于解释学来说,解释学的哲学化是对象和功能的一种扩展,从单纯对语言文本理解的研究扩展到对历史的认识的研究,从语言文本解读的方法论扩展为“精神科学”即人文社会科学的一般方法论;对于哲学来说,哲学的解释学化有利于“拒斥形而上学”、“拒斥本体论”(实际上是拒斥“物质本体论”),反对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以便在历史观上坚守唯心主义的阵地。 但是,令人不解的是,在马克思主义传统中工作、“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当代中国学者却也没有看到解释学的哲学化和哲学的解释学化给解释学和哲学的发展带来的双重的危害,反而跟着西方学者走,为解释学的哲学化和哲学的解释学化唱赞歌。例如,有人说:“哲学解释学是后起的当代哲学,它的晚出给了我们对以往哲学的理解理论进行反省的机会。”[2](P3)还有人说:“在20世纪初,由于解释问题的普遍化,诠释学已把自身从一种理解和解释的方法论发展为一种哲学理论。”[3](P1)“今天诠释学可以说进入了作为实践哲学的更深层次的发展阶段。”[3](P1)“诠释学作为哲学,就是实践哲学,它研讨的问题就是所有那些决定人类存在和活动的问题,那些决定人之为人以及对善的选择极为紧要的最伟大的问题。”[3](P2)另有人说:“他(狄尔泰)不仅充分认识到施莱尔马赫的解释学在哲学研究中的重要性,而且把解释学由单纯的文本研究扩展到对现实世界中的人的研究,创造了所谓‘生命解释学’。狄尔泰因此不仅赋予了解释学以方法论的意义,而且还承认解释学就是哲学的过程,从而使解释学具有了认识论的意义。正是在狄尔泰的努力下,解释学才由传统解释学进展到当代的伽达默尔的所谓哲学解释学。”[4]“解释学不再像它原初那样仅仅是对某个人的个性或某部重要的历史著作的特点加以挖掘,而是发展为对一切‘精神创造’加以阐释,并且直接深入到人类生命本质。”[4]“很显然,狄尔泰已经把解释学从施莱尔马赫那里大大地推进了一步,并使自己成为现代解释学的开创者。”[4] 前面我们引的俞吾金教授的话表明,他对解释学的哲学化与哲学的解释学化持肯定的态度。上面所引的这些学者对解释学的哲学化和哲学的解释学化持明确的赞赏的态度。此外,现在我国解释学界和哲学界一般都把解释学看作是一种哲学。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和解释学的关系,虽然一般并不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看作是一种解释学,但人们对把马克思主义哲学解释学化的做法缺乏警惕,并没有提出认真的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