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哲学的建构,还是哲学的消解?

——关于马克思哲学的一个误读纠偏

作 者:
张蓬 

作者简介:
张蓬,陕西省社会科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5   张蓬(1956-),男,吉林吉林人,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副编审,主要从事马克思哲学、西方哲学、中西文化比较研究。

原文出处:
浙江工商大学学报

内容提要:

马克思哲学的基本精神并不是为了哲学的建构,而是哲学的批判、哲学的消解。马克思哲学的力量不在于本身是否是一个既成的理论模型,而是基于西方思想史中的正义理念,通过哲学的解释功能的消解,对人类社会运行现状进行批判。马克思哲学所引领的西方哲学向“历史”的转向,就是哲学自身的消解和哲学从解释功能向批判功能的转向。马克思哲学就是哲学的出走。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07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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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0-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1505(2007)03-0031-06

      从解释学的视角看,对于马克思哲学,我们有“科学”(知识论)和“信仰”(意识形态)两种解读立场,从而形成了“真理体系”和“指导思想”的定位。但这两种解读都认为马克思哲学是一个理论体系。多年以来,对马克思哲学的理论体系如何构成的争辩,就成了马克思哲学研究中的主流话语。我认为,以往的研究将马克思哲学看作一个理论体系,其根源在于我们拥有的知识论的对象化解读方式。如此的解读,可能误读了马克思对哲学的基本精神,也可能遮蔽马克思通过哲学的批判性所引领的哲学向“历史”的转向,也可能在知识论的对象化视阈中,赋予马克思哲学一个语词与逻辑的外衣,使马克思哲学成为学院派学术祭坛上的概念神像。我认为,马克思并不是要建构一个“解释世界”的理论体系,也不是要设计一个对世界说出“是什么”,或者“应该怎样”的理论模型。实际上,马克思哲学是要把哲学从学术的祭坛上拉到现实的“生活世界”和“历史”当中,把哲学变成一把“剃刀”,刮掉遮蔽现实生活世界的形而上的理性概念的“应该”,在经济学的视阈中赋予哲学以政治性诉求,这种诉求就体现在对社会历史的批判上。可以说,这是哲学的消解,而非哲学的建构。

      一、从“学科”到“问题”——摆脱“知识论”立场的羁绊

      在马克思之后,如何对待马克思哲学一直存在着“科学”与“信仰”两种态度,前者把马克思哲学看作是对现实世界提供某种看法的知识体系;后者则是强调马克思哲学作为社会利益代表的属性,是具有“指导思想”地位的可以信奉的理论体系。与这两种态度相关,也有一种从理论上论证这两种态度相容性的努力,主张通过马克思哲学的“科学性”说明其“信仰性”。这种研究努力内蕴的是“以知求信”的逻辑。可以说,这几种态度一直延续到当代。

      在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中就有两种对待马克思哲学的态度,一个从学院派的知识论立场出发,强化马克思哲学的解释功能和“学科性质”,主张把马克思哲学塑造成一种将“历史”作为对象进行认知的一种知识体系,强调其“科学性”和“知识性”,第二国际以后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运动多持这样的观念,以至于形成了教科书式的马克思哲学。另一种是从社会公共知识分子的立场上,强调马克思哲学的“实践性”和“现实批判性”,力图在马克思哲学中找到某种社会的“良心”和社会“正义”的根据,更强调马克思哲学的“超越性”。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中,卢卡奇、葛兰西、法兰克福学派、阿尔都塞,以及詹姆逊等对马克思哲学的改造,就表征着当代西方社会在时代的变迁中对马克思哲学的理解和意义的变异。可以说,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中的这些看法,是前述“科学”与“信仰”两种态度的变形,但已经开始内涵了对“知识论”解读立场的反省和批判[1]。

      在我国,关于马克思哲学的研究有一个从“学科”到“问题”的发展过程。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大学教育知识体系中的一个基本学科已经延续了几十年。马克思哲学的这种“学科”性质使学界对马克思哲学的理解易陷入“知识论”的范畴。一方面把马克思哲学当作既定的知识体系,从而把马克思哲学的研究引向建构具有适于教育与传播的知识系统,亦即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归结为以“教科书”为中心的“哲学原理”;另一方面就是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作在封闭的逻辑中形成能够自圆其说的真理体系,其功用就是对现实进行理论剪裁,现实的一切规定都要在“哲学原理”中找到解释的根据。可以说,马克思哲学的这种“学科”性定位遮蔽了马克思哲学对现实关照与干预的批判本性。在我们的记忆中,马克思哲学在“是什么”的“定义”中,依据合逻辑的原则,展开了“物质论”、“意识论”、“辩证法”、“认识论”、“历史哲学”等概念范畴系统。从中西文化传承下来的学术资源中撷取各种范畴,将其安置在已经预设好了的逻辑框架中,以至于“主体客体”、“本体论”、“感性、知性、理性”等都成为马克思哲学的构成要素。在我们的建构意识中,以往的哲学资源都可以放在马克思哲学的名下,马克思哲学好像人类知识长河中的“三峡大坝”,人类的知识与智慧在这里都可以得到过滤。这样的马克思哲学最后成了无所不包,无所不能的“世界观”、“方法论”。马克思哲学在我们的意识中,成了哲学神龛上的神圣偶像,这就是我国独有的“教科书体系”的马克思哲学。而从信仰的视角,将马克思哲学定位为“指导思想”,依据的依然是马克思哲学的“科学”体系定位,即马克思哲学作为一个知识体系的“科学性”而成为“指导思想”。因此,把马克思哲学作为知识体系的把握,是对马克思哲学进行各种定位的基本立场。

      近二十年来我国哲学界的反思主要体现在对“教科书体系”的批判上。经过几代哲学工作者的努力,“教科书体系”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已经没有了以往的光环。但随之在教育的平台上把马克思哲学归结为某种“学科”,或者为马克思哲学进行各种形式的命名,似乎都还保留有“知识论”立场的痕迹。因为,对马克思哲学的各种命名的努力,背后潜藏着的观念是“名实”关系,即以某种概念来把握马克思哲学之“实”的对象性存在。而从“学科”的意义上来为马克思哲学进行定位,直接体现为一种“学科意识”,但背后的潜台词却是把马克思哲学看作是一个以“学科”形态出现的“知识”体系。这样就容易把马克思哲学从既有的问题意识中超拔出来,从而遮蔽了马克思哲学本身具有的对现实问题关注的哲学使命。近年来我国马克思哲学的研究对这种“学科意识”的“知识论”立场已经有所反省,对马克思哲学的研究已经从以构建“学科”逻辑体系为目的,转向了以关照现实“问题”和落实马克思哲学“改变世界”的哲学观为目的的研究,这种研究趋向体现为从“教科书”的马克思哲学“回到马克思”、“走进马克思”;体现为以现有的学术资源为参照,为马克思哲学寻找符合参照框架的概念性规定,形成对马克思哲学新的理解与解释;体现为将马克思哲学与中国本土哲学资源相结合,探寻构建“当代中国哲学”之路。可以说,我们已经看到了学界试图摆脱“知识论”解读立场羁绊的努力。其中主要表现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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