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西方哲学的引入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和马克思主义哲学自身都产生了比较重要的影响。在被引入的西方哲学中,哲学解释学占有比较重要的地位;有不少研究者试图通过解释学的“视域交融”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提出新的解释。“视域交融”带来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多样化的理解,但同时也使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主体性乃至基本立场和价值观受到了一些损害。因此,如何在“视域交融”带来的多样化中保持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主体性,是一个值得认真探讨的问题。 一、“视域交融”概念释义 “视域交融”的概念现在运用得很多,但其涵义缺少仔细的甄别,这里对此作一点简要的考察。从解释学的角度看,这一概念是伽达默尔在批评所谓历史主义的素朴性、强调理解者自身的历史性时提出来的。所谓历史主义的素朴性就是指它无视前理解或前见在理解中的作用,并认为人们在对历史文本或历史流传物进行理解时,可以完全悬搁或清除自身的一切前见,或者尽可能抑制它们的作用。这种看法被伽达默尔批评为历史主义的“天真幼稚”。(伽达默尔,第384页)在伽达默尔看来,理解者自身的历史性是不可能被完全悬搁或消除的;只有让前理解或前见充分发挥作用,而非抑制其作用,我们才可能达到真正的历史思维,一种对历史实在的理解也才有可能真正实现。这就是说,我们总是受制于我们自己的诠释学处境而达到对某一历史现象的理解的。这个“处境”是我们无论如何也甩不掉的。它是理解所以可能的不可消解的条件。这就是伽达默尔所说的效果历史原则。“在一切理解中,不管我们是否明确意识到,这种效果历史的影响总是在起作用。”(同上,第386页) “视域”概念本质上属于“处境”概念。所谓“视域就是看视的区域,这个区域囊括和包容了从某个立足点出发所能看到的一切。把这运用于思维着的意识,我们可以讲到视域的狭窄、视域的可能扩展以及新视域的开辟等等”。(同上,第388页)据伽达默尔的考察,这个词是尼采和胡塞尔率先用于对哲学问题的思考的。他们的目的主要是用以标志思想与其有限规定性的联系,以及通过扩展看视的范围使思想超越对它的有限规定而赢得一种正确的问题视域。 无庸讳言,在对历史流传物或一部作品进行理解前,解释者与被解释对象之间存在着张力,我们希望通过理解来消除或减弱这种张力。传统解释学在消除这种张力的努力中,做的是一个认识上的逆向运动或倒转,而真正的历史理解也就被葬送在这种认识上的逆向运动里。真正的理解当然要获得一种历史视域,但这并非是靠把自身置入一种历史处境中获得的。情况正相反,理解是历史的视域与解释者的视域的融合,而其走向是历史的视域融入解释者的视域的运动。历史与现实、传统与当代、文本与它的解释者之间的张力,是在这两个视域或处境的融合中被克服掉的。在这种由历史视域向解释者视域融入的过程或运动中,我们也存在着一种把自身置入其中的逆向运动。不过,在这种自身置入中,我们总是必须已经具有一种视域。只有将自己的视域置于某个他者的处境中,“他人的质性、亦即他人的不可消解的个性才被意识到。”(伽达默尔,第392页)如果我们消除了自身的视域,并将自己置入他人的处境,其情形就犹如一个盲人进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结果一无所获。因此,一种自身置入,“既不是一个个性移入另一个个性中,也不是使另一个人受制于我们自己的标准,而总是意味着向一个更高的普遍性的提升,这种普遍性不仅克服了我们自己的个别性,而且也克服了那个他人的个别性。‘视域’这一概念本身就表示了这一点,因为它表达了进行理解的人必须要有的卓越的宽广视界。”(同上) 总之,视域的融合既是历史视域向解释者视域融入的过程,又是解释者视域向历史视域置入的过程。这是一种双向互动的运动。如果只有前者,我们就容易将过去看成是我们自己的意义期待,就难以真正地去倾听流传物要向我们诉说什么,从而也就无法客观地把握流传物或历史文本对于我们现在所具有的真实意义,甚至不可能真正通过它们来正确认识我们自己;如果只有后者,则容易造成被动理解,或者完全消除人的创造性在理解过程中的作用,从而表面上似乎通过自身置入完全理解了对象,事实上却由于失去了自身视域,仍然无法达到对对象的理解。 二、中国解释者与马克思主义哲学之间的视域交融 不可否认,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历史进程中,我们必然会遇到视域交融的问题。这种融合是如何发生的呢?一方面是通过解释者将自身处境或视域融入马克思主义哲学而发生的;另一方面则是将马克思主义哲学融入解释者的视域而实现的。如果没有解释者的视域,马克思主义哲学就不可能因注入当代因素而被更新或提升到当代水平;如果解释者完全无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内在本性和基本特点,即解释者缺乏应有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视域,那么他就根本谈不上是将马克思主义哲学纳入自身视域之中,他也不可能达到对自身的理解,更不可能解决自己所面临的问题。在这种视域交融的过程中,人们易于犯两种错误。一种是囿于自身的视域,或被自身视域所包围,根本看不到对象所处之视域。在这种情况下,人们看到的就只能是他们自己。即使他们想要理解它者或对象,他们也无法达到目的。他们所能做到的至多不过是用自己的视域去遮盖它者或对象之视域,并由此认为这就是理解了它者或对象。殊不知这并不是什么理解,而恰恰是没有理解。因为在理解者和被理解对象之间还没有发生任何真正的关系。这种情况在我们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中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中国化过程中常常遇到。另一种错误是完全舍弃自身视域,或尽可能使自己的视域与对象视域重合,并由此认为这就达到了对对象的理解。此种情形在我们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过程中更是常见。那么,应如何尽量避免这两种错误呢?首先,我们在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实现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过程中,一定不能固执于自身视域,一定要开放自我,要随时自行放弃或否定自己的一些东西。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真正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并正确地实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中国化。其次,在将自身视域置于被检验并随时准备修正的同时,我们也一定要有自己的视域。如果完全否定自身视域,我们就既不能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也不可能理解我们自己,当然就更谈不上我们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融合、实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中国化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