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25.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3541(2007)03-0116-04 一、人的类本质是马克思存在论的始基 在国内外的马克思早期哲学思想研究中,人们对《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里较多使用过的人的类本质这一概念,在理解上产生了较多歧义,有些学者认为这一概念是马克思早期哲学思想中明显带有德国古典哲学残余的表现[1] (pp.17-19),有些学者则将这一概念视为马克思早期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道德批判时的价值悬设,如此等等。总体来说,凡是将这一概念看做是马克思早期哲学思想尚未成熟的表征的观点,都认为人的类本质是一个抽象的、思辨的概念,使用这种概念,说明马克思当时尚未实现从意识哲学向实践哲学的转向,而马克思后来很快就放弃了这一概念[2] (pp.137-138)。因此,这一概念与马克思在哲学史上所实现的根本变革,即与他科学地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唯物史观并无本质的联系。其实,这是一个很大的误解,它遮蔽了马克思哲学革命的逻辑起点和马克思的存在论基础,妨碍着人们对唯物史观的正确解读和对其自由解放旨归的深刻领悟。 西方近代哲学脱离生活世界,在抽象的、思辨的领域中追寻存在的本质,黑格尔的哲学是其集大成者。马克思哲学的诞生,使哲学的基点从抽象的思想世界回归到在人类劳动中不断生成的生活世界,哲学范式从意识哲学转向实践哲学。这样,就使对存在的理解进入了一个全新的视界,即不再抽象地追问存在的超时空的、既存的本质,而是通过劳动来说明可以被人的感性所确证的存在的不断生成,把人类的劳动作为现实世界在终极意义上能够被理解的根据。因此,马克思虽然承认自然对于人类来说的先在性,但又指出:“被抽象地理解的,自为的,被确定为与人分隔开来的自然界,对人来说也是无。”[3] (p.116)也就是说,现实存在着的自然,是在与人的联系中对人显现的自然。在这里,蕴含了马克思从人的类本质的境域对存在问题的深刻思考。 首先,自然在与人的联系中对人显现,这实际上已把人和自然区别开来。人与自然的根本区别也就是人的类本质或人类的本质,这种本质呈现于人类与动物界的比较中。马克思认为:“一个种的整体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因为“动物和自己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它就是自己的生命活动。”[3] (p.57)所以,动物的生命活动是无意识的,仅是一种本能。人则不同,人类要生存就必须劳动,一方面,人的“劳动这种生命活动”是自己的意识的对象:“劳动过程结束时得到的结果,在这个过程开始时就已经在劳动者的想象中存在着,即已经观念地存在着。”[4] (p.178)人的劳动这种“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正是由于这一点,人才是类存在物。”[3] (p.57)另一方面,人类的劳动是自由的活动。动物的生命活动既然是一种无意识的本能活动,那它就是一种给定性,体现了自然必然性;人的劳动是有意识有目的的活动,就是对给定性的超越,是通过改造自然而将理想转变为现实。马克思指出:“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构造,而人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3] (p.58)正是在与动物的本能活动相比较的角度上,人类的劳动才具有了自由的规定性。因此,劳动作为人类自由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就是人的类本质或人类的本质,它从根本上把人类与动物界区别开来,是人类存在的方式。 其次,自然在与人的联系中向人显现,这种联系又是通过人的类本质这种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或对象化劳动而实现的。在劳动过程中,人类的本质力量对象化,使自然向人生成。这种不断生成中的自然,一是人通过劳动改造过的自然,二是人在劳动中形成的认识能力和审美能力的对象。与此同时,在劳动过程中社会也不断生成,因为劳动总是许多个人的共同活动,由此产生出人与人、人与社会的联系,建构起各种社会关系。马克思在批判费尔巴哈直观的唯物主义时指出:“他没有看到,他周围的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直接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其中每一代都立足于前一代所达到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前一代的工业和交往,并随着需要的改变而改变它的社会制度。”[5] (p.76)由此可见,正是在人的类本质的基础上,马克思一方面说明了人们所理解的自然以及整个人类社会存在的根据,另一方面,把历史性原则贯穿于人们对自然和社会的认识中。 在上述意义上的劳动,是人类的一种对象化的现实的感性活动,是人类存在的根本标志,对于现实的个人来说,它处于一种前反思的状态。也就是说,这种对象化的劳动,是人类与自然之间的一种永恒的物质变换活动,只有在这一基础上,现实的个人才得以存在,才会将这种变换活动的行为模式转化为观念模式,并形成对这种变换活动与自身关系的认识,从而产生整个认识的图景,绽现出意义世界。因此,这种对象化的劳动中所包含的人类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作为存在本身,任何存在者都只有在这一背景下呈现出来。也就是说,马克思用这个意义上的劳动,回答了存在论中关于“存在者何为存在”的问题。马克思指出:“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它哪怕只中断一年,费尔巴哈就会看到,不仅在自然界将发生巨大的变化,而且整个人类世界以及他自己的直观能力,甚至他本身的存在也会很快就没有了。”[5] (p.77)由此可见,人的类本质的规定,是马克思的存在论的始基。 同时,“生产生活就是类生活”[3] (p.57),人的类本质作为这种生产生活的劳动本身,才是真正的生活世界。正是在这种劳动发展到物质劳动与精神劳动分离的时候,思辨的东西才能现实地想象“它是和现存实践的意识不同的某种东西;”“从这时候起,意识才能摆脱世界而去构造‘纯粹的’理论、神学、哲学、道德等等。”[5] (p.82)“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5] (p.73)由此,马克思才实现了哲学变革中的生存论转向,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