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生产的空间化:马克思主义的出场语境 空间生产方式一直是从当年马克思到当代马克思主义关注的重点问题之一。资本全球化是马克思当年思想出场的历史语境。现在的问题是:资本全球化本质上不仅是一种历史维度,而且是一种“世界历史”维度。就是说,这一历史生成是在资本化世界的空间生产迅速扩张过程中产生和完成的。资本工业化必然要求生产要素(包括生产场地、生产工具和劳动力)的空间集聚和集中,必然造就以工业和商业为中心的城镇化。“到处落户、到处开辟市场、到处生产”造就的资本全球化本然地就存在着空间生产之维。资本不仅是一种历史的生产方式,而且也是一种空间的生产方式。资本在造就现代意义上的城市和乡村、全球格局的同时也就完成了空间生产的拓展。城市化、全球化表面上看起来是一种“物象”的空间结构或者人们“选择”的空间造型,但本质上不过是这一时代的资本的空间存在样态。资本按照自己内在的规律在城市或全球空间上进行布展。资本全球化使“历史”成为“世界历史”的过程,就是使资本生产空间化成为全球性的历史过程。“世界历史”即全球化的时代性与空间性紧密结合,融为一体,成为统一的历史语境。在这一空间拓展的资本化世界中,使马克思思想出场。如果说,资本全球化成为马克思主义出场的历史的空间语境,那么,马克思主义则成为对这一空间生产资本化世界的批判反思的精神产物。可以这样说:资本全球化的空间生产结构是打开马克思主义思想大门的历史锁钥,马克思主义批判所思的一切问题都源于这一世界历史本身。没有对资本在全球空间拓展的结构和进程的本质分析,就没有马克思主义。在这一意义上,正如英国学者大卫·哈维所说:马克思主义本质上不仅是历史的、而且也是地理的(空间的)唯物主义。对资本全球化的空间之维的批判性分析,形成了马克思主义独特的“世界观”。马克思新世界观在这一世界历史中的出场不可避免地成为全球空间语境的产物。因此,也可以这样说:马克思主义是打开资本全球化空间本质的理论锁钥。这不仅因为只有马克思才第一次真正彻底批判性地揭示了资本全球化空间生产的本真秘密,才创造了“新世界观”;而且因为资本全球化的空间转换和空间分裂导致了某种思想传播的地理学空间效应,形成了东西方马克思主义的重大差异甚至对峙。 因此,对马克思主义出场的历史语境的分析应当内在地包括空间维度和空间视域的考察。这一考察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和本真意义考察的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长期以来,除了梅洛·庞蒂、列斐伏尔、斯密茨等西方现象学者对“社会空间”和“空间的生产”进行了研究而外,尽管卢森堡、列宁、布哈林、多斯桑多斯、弗兰克、沃勒斯坦和哈维等马克思主义者或左派学者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对资本全球化的空间结构及其马克思主义空间维度等问题做过研究,但是,我们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却长期忽略这一空间视域,没有形成一个首尾一贯的空间研究范式和思维向度。我认为,马克思主义的空间性考察至少应当包括三个方面:第一,什么是当年马克思所指认的资本的空间生产,它的本质、进程与结构是什么?第二,在新全球化时代,资本的空间生产所形成的高度城镇化、全球化进程中,造成的问题谱系是什么?第三,在“中心—边缘”的全球结构中,如何造就全球无产阶级在空间上的分裂,使世界无产者需要联合起来?资本空间化进程使无产阶级的“头脑”即马克思主义本身也发生分裂,形成所谓东西方马克思主义?它们的关系应当如何,就是说,它们如何联合起来? 资本的空间生产:本质、进程与形态 在空间生产问题上,马克思主义并没有“失语”。在马克思、恩格斯的大量文本中,存在着对资本在空间生产中扩张自己的历史运动的多维度考察。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和《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和恩格斯对资本造就城镇化和大量人口的空间聚集的分析、对资本全球化造就“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深入分析在《资本论》、《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和《论住宅问题》中,都有对资本地租、资本造就的城镇化空间产品、工厂制度的空间聚集效应等问题的深刻研究。资本在城镇化进程中造就的城乡结构,在全球化进程中造就的东西方世界结构,都是马克思恩格斯分析的空间问题。 那么,概括地说,对资本空间生产方式,当年马克思、恩格斯究竟原则地分析了哪些问题呢?主要有以下五个方面: 其一,关于资本的空间生产的本质。与农耕社会“孤立的点”不同,资本需要“空间再造”,因而需要“空间生产”。所谓“空间生产”,就是对“空间的生产”,包括对资本生存空间的重新设计、改造和空间产品的供给行为。无限追逐剩余价值的内在冲动使它需要集聚越来越先进的大生产设备和联合的劳动力,发展工业化生产力,就需要在空间上集聚成为一种社会化大生产的力量,不断交往、联合和空间拓展的力量。因而我们“始终必须把‘人类的历史’同工业和交换的历史联系起来研究和探索”①。马克思对费尔巴哈“共同人”的抽象主体的批判必然深入到对资本生产和交往的规律性机制的分析,正是这一机制使资本需要不断扩大的空间生产来满足其实现追逐剩余价值的客观目的。因此,资本在越来越大的空间中集聚和集中而形成“空间再造”的过程,不仅仅是资本的一个片面部门、领域或者产业(如住宅业、资本化地租等),而且就是全部资本的空间条件和空间样态。“经典资本”是在与地产分离的状况下获得的,但是进一步的资本扩张不仅通过空间生产和空间产品来增殖,比如通过获得超高利润的城镇化产品(商业区、住宅区或者其他空间产品等),通过资本或技术垄断在全球空间布展来获得垄断利润等,而且资本本身需要特殊的空间结构,资本社会与农耕社会有完全不同的空间生产需要,这一需要实际上是由资本化大工业造就的生产力和交往形式的矛盾关系决定的。交往实践到处生根、到处落户和到处开辟市场,使一切空间在生产中转变为交往关系的空间样态。 其二,关于资本的空间生产的发展进程与基本形态。至少有五个阶段:原始积累时期,与小作坊手工业、行会等制度相适应的小城镇阶段;较大规模的工场手工业和交通奠基的城市拓展时期;机器大工业、较发达的区域市场造就的城市体系时期;大工业体系、国际贸易和商品输出在全球拓展时期;以信息技术支撑的资本全球化时代。因此,形成了城镇化(城市化)和全球化两大基本形态。“中世纪的起点在乡村,现代社会的起点是城市”。从乡村逃逸的失地农民不断成为城关市民,工场手工业和扩大的市场交换在不断拓展城镇空间的同时也在刷新城市制度,进而建立了城市之间的稳定的经济交往关系。“市民社会包括各个人在生产力发展的一定阶段上的一切物质交往”②。资本运动“建立了现代的大工业城市——它们的出现如雨后春笋——来代替自然形成的城市”,并“使城市最终战胜了乡村”。③ 越来越发达的、世界普遍联系的现代城市体系成为资本实现自己高速增长的空间基地,也是其空间形态之一。进而,资本的现代化伴随着在越来越大的空间上的拓展,打破地域限制,打破城市限制,进而打破国家限制,成为全球化的空间体系。起初是资本借助于工业文明到处打破闭关锁国的农耕社会,建立“工业文明—农业文明”的二元世界体系。今天,进一步的发展使资本知识化,知识文明又将制造业扩散到全球,到处建立大工业基地,使之服从知识资本的统治,建立“知识资本—工业劳动”的新二元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