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经济全球化进程的认同,大都抱有一种积极态度,这一点应该给予肯定。但问题是,经济全球化对认同的影响是一把双刃剑,从积极的方面看,经济全球化给人们的认同带来了巨大变化,这种变化甚至会引起人们认同观上的一系列变革。从消极方面来看,经济全球化也使人们面临着难以摆脱的认同困境。在人作为类的、群体的、个体的存在视域下,这种认同困境表现为个体认同的焦虑、群体认同的消解,以及类认同的悖论等。 一 经济全球化首先带来了个体认同的多重焦虑。焦虑通常是指对人生存状况的一种心理体验,它表现为对将要发生的且与自己密切相关的事情的一种担忧。在经济全球化的语境中,人被抛入了时空分离机制、抽离化(脱域)机制和制度反思性等共同缔造的高度现代性之中,它带来了人的生存方式的重大转向。但与此同时,也使人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一系列让人茫然不知所措的问题,随之而来的是“烦心的焦虑、极度的苦恼”①。作为一种个人焦虑,从根本上来说,就是指当人受到同等价值对其生存带来严重威胁时所做出的一种基本反应,也就是说,是“我们的自身的存在受到威胁时所感受到的那种东西”②。这主要表现为: 第一,知识认同与智慧认同的困惑。经济全球化向人们展示了一个由信息和知识构成的世界,以至于人们在提到全球化的时候,往往将全球化时代与“信息时代”、“知识经济时代”相提并论。信息和知识的巨大作用在人们的生活中得到了充分的验证。但问题是,人的生存并没有因为有了知识而进入澄明和达观的境界,恰恰相反,有知识无智慧、有智性无灵性的生活构成人们生存活动中的一大困境。这表明,信息、知识与智慧之间并不是完全等同的,人们虽然可以从网上获得更多的知识和信息,但却无法从网上获得智慧。原因在于,知识是关于“事实”的,解答是“怎样的”问题;智慧则是关联价值的,是对“应该怎样”的直觉判断。从根本上说,智慧是一种洞察和领悟世界与人生的眼光,是一种对待和应付世界与人生的态度,是人类个体在内部思考体验和外部实践活动中生成的品质作为一种富有创造性的力量,成为人类通达自由和幸福境界的决定性因素。所以,对于人的认同来说,不仅要明白自己该认同什么,而且还要认同这种认同的真实意义,而后者对于前者来说更具有根本性。因此,我们需要的是可以超越于信息处理的智慧和创造力。另外,网络技术在减轻人的负重之时,也在减少人们的付出,在一定程度上也助长了人们的懒惰。当我们在高度发展的信息技术面前成为被动的接受者时,人类的思维力实际上处于停顿的状态,这对人的认同的判断思考力起着钝化的作用,并一再淹没人对自身生存智慧的追求,削平人对生命的深度体验。 第二,理性认同与价值认同的异化。正如任何技术都难以摆脱对人的异化一样,以网络信息为主导的全球化在带给我们诸多福祉的背后,也不可避免地带有技术化的弊端。由于现代技术已经直接渗透到人类的生存本身,那么人性与技术这种冲突相对于工业社会而言就更为激烈。首先,以数字技术为特征的现代科技的发展,使人的鲜活的个性都被淹没在数码的海洋里,而且,由于数字化环境的形成,也使人将自己视为纯粹意义上的“符号”步入纯粹的数字化过程,从而使人成为片面的人。其次,现代技术的发展虽然为人们的选择提供了无数可能性、极大的自由性和无限的开放性,但是,由于人实际上只不过是被技术规定了的对象,人也只能按照技术规定好了的方式去选择、去生存。因此,在看似自由的多种选择面前,人不知道自己究竟真正需要什么了,它不仅使人承受着虚弱衰退的生理上的负重,还会使人经历着精神的震荡。再次,现代科技的发达使人们花大量的时间在电脑网络的空间中,人与人之间直接交流和沟通的机会急剧减少,社会范围内的人际关系疏远,这有可能形成一种对社会和社会交往的恐惧心理,造成人对真实社会的疏离。最后,现代科学技术对人的“周到”的服务,使技术文化无孔不入地进入人的精神世界,并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人类的思维方式乃至情感,产生“人的物化”、“人的单一化”、“人的表浅化”、“意义的丧失”、“深度的丧失”、“历史感的丧失”、“审美创造能力的丧失”、“爱的能力的丧失”等,它将会引起另一种意义上的人的认同危机,即人的精神文化空间的危机。 第三,个人认同与文化归属的脱节。相对于个人来说,文化是一种世界观、价值观,以及认识和改造世界的方法。从一定意义上说,人的发展是与文化的进步相一致的。但是,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恰恰出现了人脱离文化而发展的事实。当然,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很多,主要是文化的商品化的出现。对经济利益的追求,不断驱使人们将经济发展中的市场法规全面应用并渗透到文化领域,其结果导致文化领域因为市场规则的全面介入,而使消费文化的发展成为当代一种文化景观。这样,不仅使文化失去了对人的思想和行动的指导意义,而且也因为评价标准上的急功近利,造成文化发展的偏向。这说明,当一种严肃的文化被消费文化所取代而成为一个社会时尚的时候,也就同时意味着理性、禁欲主义等被非理性、纵欲主义所取代,结果,现代文化变成了涣散的、肤浅的、易变的和空泛的,它失去了昔日与人的那种密切关系,因而使人失去了自己的精神“家园”,成为无家可归的“文化漂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