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出“当前哲学研究的问题”指向一种“问题视域”的立场和范式,它将引领我们去深刻理解马克思在哲学革命中提出的“反思的问题视域”及其当代意义。“反思的问题视域”表征了马克思哲学革命的深层指向。从“改变世界”的实践出发,对资本全球化过程中的一切进行无情的批判,是马克思提出问题、使自己思想出场的基本路径。而今天,反思和解答新全球化时代的重大问题,则成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代在场的主要方式。 一、“反思的问题视域”:马克思哲学革命的深层指向 强烈的“问题意识”一直是马克思哲学革命出场的主要导向。在马克思看来,作为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真正的哲学总是时代生活问题的解答。时代问题和提问方式,直接决定了哲学解答的理论旨趣和理论形态。因此,马克思在自己新世界观出场时对时代问题和提问方式一直抱有深刻的敏感性。在解读马克思早期著作时,人们会惊讶地发现:“以问题为中心”几乎成为马克思突破僵化的体系哲学、走向哲学革命的重要路径。“问题就是公开的、无畏的、左右一切个人的时代声音。问题就是时代的口号,是它表现自己精神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① 不断追问时代的重大问题,从“德国式的现代问题”到“法哲学和国家哲学批判”,从“私有制异化”问题分析到国民经济学批判,进而对资本全球化本性及其后果问题的深刻反思,是马克思新世界观出场的基本路径。 进而,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以“感性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为新唯物主义的原初基础,彻底颠覆了抽象思辨的唯心主义和诉诸感性直观的旧唯物主义的形态哲学和体系哲学,宣布“旧哲学”的死亡,这是马克思哲学革命的重大意义之所在。但是,更深刻的意义是:马克思的哲学革命的锋芒不仅指向旧哲学体系,而且针对旧哲学的问题本身和提问方式。在这一方面,马克思既颠覆了“问题的形而上学”,又消解了“资本拜物教”意识带来的“问题的实证主义”,进而在“改变世界”的实践观的基础上形成了“反思的问题视域”。 在马克思看来,新世界观对旧形而上学的颠覆,必然地、更深刻地表现为对旧哲学问题和提问方式的变革上。马克思说:“关于离开实践的思维的现实性或非现实性的争论,是一个纯粹经院哲学的问题。”② 这不仅宣告了“形态的旧形而上学”的非法性,而且宣告了“问题的形而上学”的非法性。进而,马克思实现了问题的根本变革和转换:“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③“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④ 在某种意义上,哲学问题和提问方式的形而上学,构成了旧哲学的核心、灵魂和一以贯之的主旨;对这一问题的解答,形成了形而上学的理论体系和形态。因此,旧形而上学包括了内在关联、不可分割的两个系列:问题本身和提问方式,或问题与解答体系。问题本身构成了旧形而上学的前提。当然,问题又受制于形而上学的提问方式和视域。有什么样的提问方式和提问视域,才可能呈现什么样的问题。虽然这里出现了非线性的自我相关、自我缠绕的解释学循环,但是两者相比,问题更具有根基性和前提性。如果马克思的哲学革命仅仅颠覆了旧哲学体系而全盘接收旧问题,那么,旧体系也必将借助于旧问题而全面恢复。对体系的形而上学的批判属于结果批判;而对问题和提问方式形而上学的消解,才属于哲学的前提批判。因此,在马克思的哲学革命中,彻底颠覆“体系的形而上学”与彻底颠覆“问题的形而上学”,至少是同样重要的,甚至是更为深刻的变革。 那么,在马克思看来,什么是“问题的形而上学”呢?那就是一种先验提问视域、方式、问题及其解答路径的总和。 首先,“问题的形而上学”是一种先验的提问视域。它从经院哲学“解释世界”的先验理论视域出发,表现为一种“无人身的理性”。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对浦鲁东“政治经济学的矛盾体系”进行批判时就曾经指出,他不是从现实的资本矛盾,而是从盗版的黑格尔思辨哲学出发,使现实经济矛盾和问题服从思辨哲学需要。“他提出的问题是:保存这个经济范畴的好的方面,消除其坏的方面。”但这恰好是政治经济学的形而上学的问题本身,或者说是典型的“问题的形而上学”,恰好是反辩证法的:“谁要给自己提出消除坏的方面的问题,就是立即切断了辩证运动。”⑤ 根据同样的观点,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也批判杜林哲学问题“从原则出发”,将“原则看作是现实世界的强制法”。 其次,“问题的形而上学”是一种先验的提问方式。从先验思辨哲学理论旨趣出发,考察概念与概念、原则与原则、理论与理论矛盾,就成为他们面临的哲学问题。他们的提问方式总是原则在先。他们提问的出发点是消灭理论解释内部的矛盾,构造一种虚幻的意识形态。脱离了先验形而上学的视域和原则,就没有所谓的矛盾,因而就没有问题的存在。“这些哲学家没有一个想到要提出关于德国哲学和德国现实之间的联系问题,关于他们所作的批判和他们自身的物质环境之间的联系问题。”⑥ 因此,提问方式总是先验的。 其三,“问题的形而上学”表现为虚假问题的集合,最终成为一种虚幻的意识形态。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曾经这样来批判鲍威尔等人:他们的革命最终不过是词句的斗争,一切革命都发生在精神领域。问题和矛盾的发生,不过是他们形而上学思辨哲学的必然结果,从而又在外观上表现为这一哲学体系的必然前提。 其四,对待哲学问题只能达到一种理解和解释,因而是对现实的“无批判的假批判”,只是在词句、观念上“解决问题”。因此,解构“问题的形而上学”,是消解“体系的形而上学”进而实现哲学革命的关键环节。问题视域和提问方式的变革,既是实现哲学革命的核心要求,也构成哲学革命的基本前提。 批判资本拜物教、消解“问题的实证主义”,是马克思“反思的问题视域”的又一基本向度。 从时代现实出发,而不是从抽象的思辨出发来确定哲学问题,这构成马克思问题意识的一个基点。但是,这还不够。如何看待所谓现实问题的哲学表达,仍然存在着如何“对对象、现实、感性”的哲学态度问题。“从前的一切旧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⑦ 从感性直观出发,我们不可能真正科学理解来自现实生活的问题本身,只能导致一种对真正的现实生活问题遮蔽的“问题的实证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