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思奇同志是杰出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又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大众化的开拓者。他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马克思主义哲学大众化相结合方面所取得的功绩,把他的名字永远铭刻在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史上。 有人或许会说,艾思奇的哲学著作,例如《大众哲学》、《哲学与生活》等著作,并无哲学创新,既没有创立一个新的哲学体系,也没有提出什么新的哲学命题,没有多少学术价值。这个问题,涉及一个重大的理论问题,即哲学的类型和风格问题。我们应该按照什么标准来衡量一个马克思主义哲学家? 自古以来,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有不同类型的哲学和哲学家。不同的哲学有不同的功能和使命。例如,德萨米认为哲学是要引导人们获得幸福;费希特认为全部哲学,一切人类的思维和学说,整个哲学研究工作就在于回答人类的使命和学者的使命;黑格尔认为哲学的目的就在于认识这唯一的真理,而他所说的真理就是作为一切事物源泉的绝对观念;而费尔巴哈则认为哲学能给予自己永生的金苹果,能够为自己提供现世的永恒的福祉,使自己变得无限的丰富。至于视哲学为精神的家园,为安身立命之学,无论中外古今更为普遍。 哲学家与哲学不可分。哲学可以说是哲学家的存在,是他表现自我哲学体悟或哲学创造的一种方式。有什么样的哲学就有什么样风格的哲学家。反之,哲学家的时代与生活经验,决定他们会贡献什么样的哲学。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把哲学家称为哲学的“容器”,容器与容器所盛的内容已经联为一体,它都决定产生这种哲学和哲学家的经济、政治和文化土壤。所以,哲学不同,哲学家的类型也不同。梅林说:“哲学是怎样的,哲学家也就是怎样的,反之亦然:哲学家的属性,即哲学的主观条件和因素,同时也是哲学的客观条件和因素。” 哲学家有各种类型,这是哲学家的时代特征的哲学凝结。有自称牛虻式的哲学家,如苏格拉底,他宁愿饮鸩而死,也不改变自己的信仰;有宁愿作像暴风雨中仍然吃食的猪一样内心平静的哲学家,如怀疑主义者皮隆;有宁愿曳尾泥涂也不愿置身庙堂的哲学家,如中国的庄子;有终身不婚以哲学思辨为人生最高乐趣的哲学家,如康德;也有极度悲观,愤世嫉俗最后以发疯了结的哲学家,如尼采。当然也有关注现实以变革世界为己任的哲学家,如马克思和恩格斯。 并不是所有哲学家都勇敢无畏,都能对自己时代面对的问题作出积极的反应。也不是所有哲学家都具有批判精神、怀疑精神和敢于说出自己见解的勇气。抽象地说,一个哲学家要能够感觉自己关注的东西,能够以哲学方式说出激动自己心灵的感受,即使触犯当权者的利益也无所惧怕。可哲学家并非人人如此,也不可能时时如此。因为哲学的批判精神往往会与现实发生矛盾。特别在中世纪宗教处于统治地位,任何倡导理性、鼓吹自由、主张无神论和反对宗教,都会被宗教裁判所送进血与火的炼狱。专制统治是不利于哲学思想的发展的,它与作为哲学本性的自由精神是相悖的。在专制制度下,哲学不是专制制度的敌人就是专制制度的思想牧师。其实在利益分裂的社会中,超越一切利益关系无偏无倚超然出世的纯哲学和纯哲学家是很少的。因此哲学的阶级性和哲学家的阶级的局限,会钝化哲学的批判功能甚至使它发生扭曲。 马克思和恩格斯所创立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一种新类型、新风格并具有不同于以往哲学功能的新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变革现实的哲学。这种类型的哲学家不是单纯学者型的哲学家,不是专以著述为务在书本中讨生活的哲学家,而是理论与实践相统一的哲学家。其中不少人本身就是革命和建设实践的直接参与者和领导者,是以自己的生命和鲜血实践自己社会理想的哲学家。我们国家曾经发生过的邓小平有没有哲学思想,算不算一个哲学家的争论,原因也在于不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类型和风格。因为在一些人的头脑中,哲学家就应该是在书斋中从事纯哲学研究和著述,有砖头厚的纯哲学著作的人才算哲学家。至于参与实践能从实践中总结哲学智慧并对实际发生重大指导作用,能以最明白易懂的语言阐述最深刻道理的人不算哲学家,不算有哲学思想。这是按照以往哲学的标准来衡量马克思主义哲学和哲学家,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和哲学家这种新的类型的本质与特征缺乏理解。 要真正理解对于艾思奇同志的哲学贡献、理解他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马克思主义哲学传播史上的地位,就必须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类型、风格和功能。要超越按旧哲学的标准来衡量马克思主义哲学家的尺度。 要知其文必知其人,要知其人必知其时。艾思奇在写作《大众哲学》、《哲学与生活》时,并不是以一个哲学家居高临下,向世人宣扬自己的哲学构思或奇想,而是以一个青年革命者的火热的革命精神,在民族危难,青年人处于苦闷彷徨的时候,用生动的语言,结合社会实际和中国面临的问题,向他们宣传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道理,为他们指明了一条出路。艾思奇是一个马克思主义哲学家,是马克思主义坚定的信仰者、勇敢的实践者、热情的宣传者。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结合中国实际,向青年人宣传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普遍真理。在20世纪30年代,这种启蒙作用,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史上的一件大事,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不同于以往旧哲学的类型、风格与功能在中国的一次展示。 马克思曾经批评过旧哲学:“哲学,尤其是德国哲学,喜欢幽静孤寂、闭关自守并醉心于淡漠的自我直观;所有这些,一开始就使哲学同那种与它格格不入的报纸的一般性质——经常的战斗准备、对于急需报道的耸人听闻的当前问题的热情关心对立起来。从哲学的发展来看,它不是通俗易懂的;它那玄妙的自我深化在门外汉看来正像脱离现实活动的稀奇古怪;它被当做一个魔术师,若有其事地念着咒语,因为谁也不懂得他在念什么。”而艾思奇同志的著作,以新颖、现实,生动,以最为通俗易懂的方式,向中国人特别是青年人展示了另一种哲学。艾思奇著作在中国革命时期所发挥的作用,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马克思主义哲学大众化的地位,是同时代其他纯学术的煌煌大著不可类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