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现代性后果的反思,一个十分重要的路径不可忽视: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契合,即对主体性哲学和主体性资本的双向追问。笔者以为,现代性后果不仅指向主体性哲学,更涉及到主体性资本。主体性哲学是现代性思辨逻辑的核心程式,而主体性资本则是现代性社会生存本体论的重要根基。透视资本社会的历史流转过程,我们只有从货币化生活世界的资本逻辑中才能找到理解现代性后果的深刻答案。 一、主体性资本的概念诠释 资本在原本意义上无主体、主体性可言。从技术层面上说,资本是一种生产要素,亦称“可变的物质实体”。在新古典资本与生产理论中,克拉克较早提出资本是一种物质实体的观点。奈特继承了这种思路,并在此基础上作了进一步阐述和区分。庇古不仅明确提出资本是“可变的物质实体”的概念,而且还把此概念严格地公式化起来。(《新帕尔格雷夫经济学大词典》,第359-360页)但从社会层面上说,资本是一定组合的社会关系,资本与社会的链接体现在物与物交换关系背后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作为个别的社会关系的资本,是最早流行的资本化身,它往往是零散的高利贷者或商人通过简单的资本循环,从M到M′,以追求高额利润为目的的敛财工具,体现了社会的寄生关系;作为占统治地位的社会关系的资本,它是原始资本与工业资本相融合并形成一种特有的社会结构的产物,本质上是一种占有剩余劳动、剩余时间、剩余产品、剩余价值的生产关系或劳动关系。如马克思所言,“资本本质上是生产资本的,但只有生产剩余价值,它才生产资本。”(《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583页)在马克思的时代,资本概念更多地指向一种对劳动者进行剥夺的畸形劳动关系,而在今天,劳动关系所表现的形式和内容比马克思的时代要复杂得多。《资本论》第三卷所诠释的资本概念更有现实意义,马克思强调了资本的变化趋势:资本的所有者与资本的经营者逐渐分离;个别资本愈来愈难以建立企业,资本之间的联合成为势所必然;个人资本的联合在股份制的粘合下往往采取社会资本的形式,它直接与私人资本相对立。加之投资主体呈现多元化发展趋势,资本已成为多样性主体利益的组合体。在当代,马克思的判断已得到证实,作为劳动尺度和剩余劳动凝结的资本,其与劳动的关系似乎变得愈来愈复杂:外在的缓和和实质性的紧张有之,试图用和平的手段处理畸形关系也有之,劳方与资方的边界界定十分模糊更有之。尽管如此,资本追逐利润最大化的禀性、资本与资本的“他者”之间的对立和资本永不遏止追求扩张的本能,并不因时代的变化而改变。 资本为什么会有主体性?第一,商品社会内生着资本的“主体化性质”。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在商品中,尤其是在作为资本产品的商品中,已经包含着作为整个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特征的生产的社会规定的物化和生产的物质基础的主体化。”(同上)这里的“主体化性质”意指资本对商品社会的一切对象性形式以及与此相关的生产关系、财产关系和思想关系有着主体性支配作用。资本反客为主的深层原因来自两个颠倒:商品交换的动机由人性颠倒为物性;劳动者由质的个体颠倒为纯粹的交换价值。于是,人的主体性从对抗一个异己客体世界的生命活动中被取代了,资本以目的和工具合理性的符咒窃取了主体的地位。用泰勒的“无限的绝对主体和有限的人类主体”的话语表达,资本乃是一个绝对主体的存在,“主体”代表现象化、表象、幻觉、分裂、有限、知性等非实体的执行者,而真正意义上的主体被降为一个实体的绝对的事件(载体)。实际上,资本的主体性是人对资本的幻觉和意志的反映,它既是人格化资本和资本人格化的显现,又是对人类的主体性的消解。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人的生命就是资本;经济规律盲目地支配着世界。在李嘉图看来,人是不足道的,而产品则是一切”(马克思,1979年,第27页)。第二,资本是一种权力,对权力的崇拜必然产生对资本的崇拜。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指出:“资本是对劳动及其产品的支配权。”支配的力量在于“资本的那种无可抗拒的购买力”(同上,第18页)。从形式上看,资本所拥有的权力是一种拒绝的权力、否定形式的权力,而不是一种坚持要求承认自己权利的权力。因为资本拥有者可以拒绝他人使用他的资源,但不能强制任何人与他一道工作。资本的权力直接表现为对他人使用资本拥有者资源的拒绝权力,资本拥有者可以索取准许使用其资源所应付的报酬。从本质上说,资本的权力核心地体现在它与政治权力的互通方面,并以民主、公正和自由的意识形态为明证,实现利益最大化的经济预期。两种权力的互通主要表现为:无论是私人资本家还是政府的官僚都是执行资本指令的被控制物。资本的再生产微观控制者们,其主体的决策权力与再生产体系的连贯性本身,都被整个社会资本的循环系统所控制、所编目。此时,资本的拥有者便拥有着社会控制的权力系统,同时也就拥有着对权力合法性予以解释的意识形态话语权。第三,异化是主体性资本产生的重要根据。作为社会关系的资本,它对劳动的占有表现为异化、外化。劳动异化本质地反映了在畸形的劳资关系中,劳动者的社会关系由人与人的关系变为物与物的关系,并独立于人的意识之外,且成为主导人的思想与行为的社会力量。资本的异化是社会权力同人相异化的显现:社会财富一旦集中到少数人手里,便成为左右和支配多数人的社会权力。当然,物化和异化产生的文化根源主要来自启蒙时代所提倡的一种抽象同一性的价值观的绵延,这种价值观认为“任何不符合计算和功利原则的东西都是可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