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千年墓志惊现西安 2004年10月10日,中国西北大学与陕西省文物局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西北大学从民间收购一方唐代墓志。这块方形墓志貌不惊人:上部覆斗形的“盖”为青石,边长约37厘米;下部的“底”为白玉石,边长约39厘米。上下石料既不统一,墓石的尺寸也偏小,在现存的唐代墓志中规格不算很高。 然而,墓志记载的内容,引起世人广泛关注。盖面用篆书分四行刻有12字:“赠尚衣/奉御井/府君墓/志之铭”。底面用楷书分12行刻有171字(方框内为阙字,异体字照录): 关于墓志文的句点、判读、补字,中日学者间存在较大分歧,中国学者间意见也未趋统一,笔者的解读方案如下(文字置换为通用简体字): “赠尚衣奉御井公墓志文 并序 公姓井,字真成。国号日本,才称天纵。故能
命远邦,驰聘上国。蹈礼乐,袭衣冠;束带
朝,难与俦矣。岂图强学不倦,问道未终;
遇移舟,隙逢奔驷。以开元廿二年正月□日,乃终于官弟,春秋卅六。皇上
伤,追崇有典;诏赠尚衣奉御,葬令官
。即以其年二月四日,窆于万年县浐水
原,礼也。呜呼!素车晓引,丹旐行哀;嗟远
兮颓暮日,指穷郊兮悲夜台。其辞曰:‘
乃天常,哀兹远方;形既埋于异土,魂庶归于故乡。’”
墓主井真成是一位埋没千余年的日本遣唐使。他于开元二十二年(734)去世,年仅36岁。唐玄宗追赠从五品上的“尚衣奉御”,敕令以官费安葬,堪称中日文化交流史上一段美谈佳话。 查检日本遣唐使年表,井真成入唐时间框定在717年或733年,综合考量各种因素,笔者判定717年随第九次遣唐使来华的可能性最大,同一批遣唐使中还有阿倍仲麻吕、吉备真备、玄昉等名垂青史的人物。 这方墓志在学术界引起轰动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它在现存实物中最早出现“日本”国号,引发日本国号乃唐朝所赐之类的议论。而对一般民众来说,真正感人的是铭文中的最后两句:“形既埋于异土,魂庶归于故乡。” 墓志还传递着鲜为人知的诸多信息,在某些局部问题上很可能会改写历史,因此中日两国学者都在潜心破译,提出不少富有创见的观点。笔者在此不揣浅陋,围绕井真成与唐国子监的问题略陈管见,以求教于大方高贤。 二 “留学生”与“学生” 从中日两国的媒体报道看,几乎均称井真成为“留学生”。这个称呼看似无可厚非,但还是有些商榷余地的。 首先,“留学生”这个词汇,除了《旧唐书》、《太平御览》提到日本“留学生橘免势”外,《四库全书》未见其他用例,推测是日本独创的“和制汉语”;其次,成书于720年的《日本书纪》对入隋唐求学者,一概不称“留学生”;再则,成书于797年的《续日本纪》中,“留学生”一词最初出现于735年的记事。 据墓志记载,井真成于734年去世,推测717年随第九次遣唐使入唐,那时“留学生”作为专用术语,大概还没有问世。值得注意的是,608年日本首批派往隋朝求学的僧俗,《日本书纪》对两者的身份明确区分:学习佛教的称“学问僧”,学习其他的叫“学生”。① 在《续日本纪》以后的史书中,称呼呈现细化趋势,如出现“请益”、“住学”、“留住”、“留学”、“还学”、“游学”、“求法”等词。这些称呼随时代而变迁,不仅是东亚局势互动的产物,同时标示求学者特定的身份。比如说,日本向隋唐派遣僧俗求学,但派往朝鲜半岛的仅限于“学问僧”,说明“学生”是中日文化交流的特殊形态。 “学生”和“学问”均是中国词汇,从“学问”派生出“留学”与“还学”,则属日本独创,区别在于求学时间的长短。“学生”的原意指隶属官学的生徒,以学习经史为业,日本遣唐专攻一门技艺者,称作“请益生”,两者虽有时间长短之分,但主要在学习内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