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3.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14X(2006)01-0107-07 鸦片战争前后的改革是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发生的,从“更法”开始,又从“更法”转向“借法”,揭开了晚清改革的序幕,初现近代中国改革的新变向、新特点。 一、改革思潮与更法 鸦片战争前后,清朝统治危机四起,外国入侵与农民起义同时进发,改革思潮应时而生。 首先,清朝统治下的中国,社会矛盾不断激化。土地兼并加剧,租税剥削加重;统治集团腐败,贪风盛行;八旗、绿营官兵腐化,统治支柱濒临崩溃。与此同时,人口急剧增长而相对过剩,爆炸性的人口增长与清朝的闭关禁海政策发生尖锐矛盾,过剩人口无法移民出国,移民新大陆,移民到东北、内蒙、新疆地区也受到限制,内地生存空间狭小,加上自然灾害流行,造成流民、灾民遍地,更加激化了各种社会矛盾。正如龚自珍所揭示的,“至极不祥之气,郁于天地之间”①;“起视其世,乱亦不远矣”;“‘山中’之民有大声音起,天地为之钟鼓,神人为之波涛矣”②。劳苦大众与统治者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一场反抗爱新觉罗工朝的风暴正在酝酿发动。一批有识之士为此忧心忡忡,呼吁改革,挽救危机。 其次,鸦片战争显露了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开始强行打开中国大门,迫使中国卷进资本主义世界市场。从此,中、西方在各个方面的冲突全面展开,也激化了中国社会内部的各种矛盾,引起社会各阶层的分化和社会关系的重新组合,促成制变、救时、革新思潮的兴起。 再次,在内外矛盾加剧的影响下,思想、文化领域发生新变动,催生了改革思潮。第一,儒学演变与学术新思潮。以龚自珍、魏源、贺长龄为代表,上继庄存与、刘逢禄,复兴今文经学,强调联系现实,倡导变通改制之学说。龚自珍阐发“易世而变”、“随时应革”的主张③。魏源提出“因时制变”、“因革损益”的理论④。第二,经世致用思潮与经世派。士大夫中以陶澍、林则徐、贺长龄、龚自珍、魏源、徐继畲等人为代表,声气相连,互相砥砺,形成影响朝野舆论、决策的经世派。这批有识之士“通时务”,“慷慨论天下事”,讲求“经国济世”之学。指出“学无大小,以适于用者为贵”⑤;“学问经济无二事”,“学术与治术合而为一”⑥。经世之学以“通经”、“致用”、“变古”、“救时”为旨归,解决现实问题。第三,社会、政治弊端与中外冲突,引发士大夫浓烈的忧患意识。龚自珍、魏源等人的诗文、言论最具代表性。龚自珍谴责统治者的思想文化禁锢、滥加搜括和日趋腐败,呼唤改革的“风雷”。魏源的诗文多是忧时愤世之作,他自称是“荆楚之南”的“积感之民”,忧河防水患、漕变盐患、海防边患,愤吏治腐败、人才虚、人心寐。但他积极应对,以作“前驱先路”⑦。第四,形成比较系统的社会批判思想。龚自珍的《明良论》、《尊隐》、《平均篇》、《病梅馆记》、《己亥杂诗》等,魏源的《古微堂集》部分篇章及众多诗文,曾国藩的《备陈民间疾苦疏》、《应诏陈言疏》等,都是代表作。此外,经世派、改革家们对传统的贵义轻利思想、重本抑末政策,逃避现实的考据、训诂之学,以及士大夫的愚昧无知、妄自尊大,都进行了批评、谴责,甚至涉及到孔孟儒学的弊端。如汪士铎等人不仅指责程朱理学,也批评孔孟儒学仅是“浮夸大言”,作“想象之空谈”,“长于修己,短于治政”⑧。 伴随着社会政治、中外关系、思想文化领域的新变动,紧接着是更法、革新口号的提出。更者,变更、变通、整顿;更法者,因时制变,更新法度,除弊救世。 “更法”的首倡者是龚自珍和魏源。龚自珍倡言:“自古及今,法无不改”⑨,“一祖之法无不弊,千夫之议无不糜。与其赠来者以劲改革,孰若自改革”⑩。又说:“仿古法以行之,正以救今日束缚之病。矫之而不过,且无病,奈之何不思更法”(11)。 魏源则指出“法久弊生,因时制变”,“天下无数百年不弊之法,无穷极不变之法,无不除弊而能兴利之法,无不易简而能变通之法”(12);“五帝不袭礼,三王不沿乐”(13),“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可则因,否则革”,“新则袭之,弊则益损之”(14)。 除龚、魏外,包世臣提出“修法”的主张,指出“修法以劝农”,“本末皆富”,应作为“千古治法之宗”,“子孙万世之计”(15)。王鎏认为“自古无不弊之法,要恃有随时救弊之人”;“既有治人,必有治法”(16)。此外,一批经世派人物如陶澍、吴铤、汤鹏、黄爵滋、管同、谢阶树、徐鼒、丁晏、许乃济、孙鼎臣、许楣、汪士铎、冯桂芬、王茂荫等,都从不同角度、不同领域提出了更法、改革的主张与建言。从清廷到地方督抚,亦开展了更法改革的活动。 二、更法的特点、理论与活动 更法者,“自改革”,“变更祖宗成法”,侧重于整顿“旧法”,革除弊政。它具有以下特点。 首先,“变易论”是“更法”的理论前提。龚自珍根据今文经学三世说,强调顺应时变,革除旧法的弊端。魏源指出历史的发展是“自变”、“自化”(必然性),强调时势不同了,“圣人主事无不根底于民依,而善夫时势”(17),“小变则小革,大变则大革”(18)。 其次,变法不变道,不离经,仿古法而行之。龚自珍说:“无八百年不夷之天下”,但“有亿万年不变之道”(19)。魏源亦说:“其不变者道而已”(20)。依据经说而“更法”,并依赖皇帝与权臣“更法”,没有摆脱“皇权变法”的传统模式。龚自珍等人更强调托古改制,即师古、仿古、法古。龚说“仿古而行之”(21)。“何敢自矜医国手,药方只贩古时丹”(22)。胡培翚亦指出:“善法古者,不袭其迹,惟其意”;“古制之不存于今日,而其法未尝不可师而用者”(23)。 再次,坚持渐变,反对骤变。龚自珍认为“风气之变之必以渐也”,于是说“(法)自改革”,“可以更,不可以骤”,“随其时而调济之”(24)。魏源即说:“立能行之法,禁能革之事,求治太速,疾恶太严,革弊太尽,亦有激而反之者也”(25)。亦指出:“政未熟而急求治,治必乱;化未熟而急变俗,俗必骇;虑未熟而急图功,功必阻;德未熟而急知名,名必辱”(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