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鸿章在中法战争中几个问题的再认识

作 者:
关威 

作者简介:
关威,广东韩山师范学院政史系,教授(广东 潮州 521041)。

原文出处:
重庆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关于李鸿章在中法战争中的思想和活动,过去研究中有一些不够准确或不够公正之处,其中包括:李鸿章拒绝赴粤问题,李福谈判及撤军期限问题,李鸿章拒绝援闽问题,李鸿章阻止“定远”、“镇远”来华问题,李鸿章与乘胜即收问题。本文依据有关史料,对这几件事情的经过和内情进行了如实的描述,并试图对李鸿章思想和活动的真实一面做出客观评价。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06 年 03 期

关 键 词:

字号:

      中法战争是近代一次重要的对外战争。李鸿章作为朝廷重臣,参与了战争的一些活动,对战争进程和结局有重要影响。探讨李鸿章的活动及其思想根源,对于李鸿章研究和中法战争史研究都是有意义的。过去受一些因素影响,史学界对李鸿章在中法战争中的思想和活动的研究仍有不够深入、不够准确之处,因而一些评价值得商榷。比如:李鸿章拒绝赴粤问题,李福谈判及撤军期限问题,李鸿章拒绝援闽问题,李鸿章阻止“定远”、“镇远”来华问题,李鸿章与乘胜即收问题。本文拟依据笔者接触到的有关史料,就这几个问题谈些看法,以求深化这方面的研究。

      一、李鸿章拒绝赴粤问题

      中法战争是法国殖民者侵略越南而引起的。中法关于越南的交涉从19世纪80年代初就开始了。1882年11月,李鸿章奉命与法国驻华公使宝海在天津进行议和谈判,这是中法第一次正式的外交谈判。清政府和李鸿章主张做出一定让步,以便结束中法争端。因此,12月底,李鸿章与宝海签订了一个备忘录,即《李宝协议》。其中第三条规定:中法两国在滇、桂界外和红江中间之地划分界线,北归中国巡查保护,南归法国巡查保护。据此,法国轻而易举得到了越南北圻的南部地区的侵略利益。尽管如此,法国仍不满足。1883年2月,法国政局变动,狂热的殖民主义者茹费理第二次组阁出任总理。茹费理上台后急于吞并整个越南,于是撕毁了《李宝协议》,撤回宝海,改派法国驻日公使脱利古来华重新谈判,提出了更苛刻的条件,使中法争端升级。

      对于法国出尔反尔,得寸进尺的无耻要挟,清政府和李鸿章表示相当的义愤。加上驻英、法公使曾纪泽不断传来法国加紧准备扩大侵略的情报,清政府不得不引起重视,作必要的防务部署,命令滇、桂前线向境外增派部队。此外,清政府还谕令因丧事在籍的李鸿章回北洋大臣署任筹划战备。时隔不久,1883年5月1日,清政府又谕令李鸿章:“前有旨,谕令李鸿章即回北洋大臣署任。现闻法人在越势更披猖。……亟须有威望素著通达事变之大臣,前往筹办,乃可振军威而顾大局,三省防军进止亦得有所秉承。著派李鸿章迅速前往广东督办越南事宜,所有广东、广西、云南防军,均归节制。”[1](P145)对于这一任命,李鸿章分析形势,从中法交涉的全局出发,向清政府建议,他宜暂住上海,观察形势发展,相机再定进止——这就是所谓“李鸿章拒绝赴粤问题”。李鸿章这样做是不是像有人认为的“胆小怕死”,“不愿为国效力”呢?不是的。他是有客观理由的。李鸿章5月8日奏报朝廷:“谕旨派臣前往广东督办越南事宜。臣受恩至深,久已以身许国,如果于事有济,虽赴汤蹈火所不敢辞。……广东距粤西边境数千里,粤西距云南边境又数千里,其间非驿站正道.文报往返动须数月,声气隔绝,消息难通。若徒受节制之虚名,转贻以互相推诿之口实,诚恐误事不浅。应请朝廷仍责成滇、粤各督抚自行钤束,妥为调度,随时商办,较有实济。”[1](P150)此外,5月15日李鸿章致潘鼎新函中说:“先奉寄谕催回署任,旋因越南事棘,奉旨驰赴粤东督办,滇粤防军均归节制,义何可辞。惟南北洋淮军远调,深恐法人乘虚内犯。初一复奏以先至上海暂住,察酌军情,再酌进止,不日廷旨批回。”[2](P114)由此分析李鸿章拒绝赴粤,一是考虑,即使战争可能爆发,也应该将根本放在加强北洋防务方面,不能使重心南移造成北洋不稳,动摇大局。二是考虑,中法交涉毕竟还没完全破裂,中国在决策时应留有一定余地,以示在战争和外交解决之间可进也可退。客观地说,李鸿章的想法是符合实际的、顾全大局的。正因为如此,清政府才同意李鸿章暂住上海。

      当时不赞成李鸿章赴粤的大臣还有几人,他们提出了有说服力的理由,且对李鸿章的持重表示赞许。薛福成致李鸿章函认为:“中堂宜早还北洋,或暂驻南北洋适中扼要之地,调兵选将,兼筹全局。庙堂既便于谘询,各使亦可来会议,较之局于一隅,偏主一事者相去远矣。”“此事关系至巨,似宜为朝廷切实言之,不必稍避嫌疑也。”[3](P616)薛福成致张佩纶函又指出:“如决裂之后,法兵窥我南北洋,而撤军回援,固形狼狈;若业既大举,仍归退让,则不如径置勿理,暂免大损声威。此伯相长虑却顾之苦衷也。”[3](P621)袁保龄认为:“论者或谓省三不悉洋情,不如竟以合肥赴粤调度,保龄则以为万万不可。盖决意征讨,则帅臣宜居中策应。……重臣宜外示静镇,内顾根本,伐越人牵制之谋,则驻津便;即谓暂助声威,密通各国线索,为可和可战之地,则驻沪亦便。二者用各不同,而皆视驻粤远胜矣。”[3](P624)周盛传致李鸿章函指出:“朝廷之意,原以为非中堂前行不能挫折其气,……一朝奋决,更赖谁人以持其后?此则非为中堂一身计,正为天下计也。”[3](P638)

      李鸿章在上海期间既非避难,就不会轻松——他与一些外国人士接触,设法了解法国的动态以及列国对中法争端的看法;他还与朝廷和前线官员密切联系,商讨调兵布防、购买运送武器弹药装备以及筹措款项等事宜,做出积极的努力。此外,李鸿章在上海还奉命与法国驻日公使脱利古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充满火药味的外交谈判,这是中法间第二次正式谈判。李脱谈判,法国方面根本没有诚意,完全是想恃强逼迫中国放弃全部越南。因此脱利古大耍手腕,有时软磨诱骗,有时又暴躁不安,以势相逼,以战相胁。尽管如此,李鸿章秉承清政府的旨意,不卑不亢,坚持定见,正言驳斥了脱利古的无理要求,使法国的侵略阴谋严重受挫。1883年6月,朝廷命李鸿章择期北上回北洋大臣署任。

      二、李福谈判及撤军期限问题

      1883年7月初,李鸿章离开上海回天津。稍后,脱利古也来到天津,继续与李鸿章谈判。李鸿章依然拒绝法国的无理要求,使脱利古无计可施,宣布中止谈判。法国见谈判无法达到侵略目的,悍然于1883年12月中向驻守越南山西地区的清军发动进攻,挑起了中法战争。中国前线部队奉命开始抵抗。

      战争开始后,清政府和李鸿章均持主战抵抗的立场,希望在战场上能占据优势地位,然后通过有效途径解决中法争端。李鸿章在1883年12月27日的《遵旨妥筹边计折》中表明了抵抗的态度,提出了正确的策略。他写道:“即敌或迳犯北宁,三面受兵,势颇难守,然我兵终无遽罢之理也。”“越乱未已,黑旗尚存,法亦尚存顾忌,久之彼气衰饷耗,自愿转圜,斯得理处之法。岂可望风震慑,仓卒撤防,使法窥我内怯,要挟多端,增环海各国狎侮之渐哉?”他又指出:“卒之虚骄务名者恒败,而坚忍多略者恒胜;足以知制敌之奇,终在镇定。伏愿朝廷决计坚持,增军缮备,内外上下,力肩危局,以济艰难。不以一隅之失撤重防,不以一将之疏挠定见,不以一前一却定疆吏之功罪,不以一胜一败卜庙算之是非,与敌久持以待机会,斯则筹边制胜之要道矣。”[1](P257-258)但是,战局发展与清政府和李鸿章的愿望相悖,清军在山西和北宁都打了败仗,后退至边界地区。军事的失利导致外交上处于不利地位,现实使清政府和李鸿章十分无奈,又萌生了妥协求和思想。1884年5月初,在前天津海关税务司德国人德璀琳的斡旋下,李鸿章奉命与法国海军中校福禄诺在天津进行议和谈判。5月11日,双方签订《中法会议简明条款》,又称《李福协定》。这个协定第二条规定:中国将在北圻的中国军队即行撤回国,对所有法越已定和后定条约概置不问。这等于承认法国占有全部越南,比《李宝协议》大大退步了。对此,有人认为是李鸿章的“妥协卖国”行为。其实,这个问题也是可以讨论的。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