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江南艺术市场与艺术交易人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长虹,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史论系。

原文出处:
故宫博物院院刊

内容提要:

明末清初,江南地区商业经济的繁荣,催生出艺术市场的繁荣,徽商收藏家和书画交易人的活动空前活跃。一时间,苏州、嘉兴、杭州等地成为江南地区艺术品集散的重要地区。尤其徽州地区,由于经济实力的增长,至明末及清初形成了较为成热的艺术市场。艺术市场的繁盛,自然催生出了一批徽商收藏家,也由此诞生了一批书画交易人。江南地区的有些书画交易人同时也是北方鉴藏家的眼目,这样也使得南北艺术品交流逐渐频繁起来。


期刊代号:J7
分类名称:造型艺术
复印期号:2006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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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言

      明末清初,江南地区的苏州、杭州、嘉兴、徽州、扬州等地商业经济的繁荣,催生出艺术市场的繁荣①,徽商收藏家和书画交易人的活动空前活跃。一时间,苏州、嘉兴、杭州等地成为江南地区书画及其他古玩艺术品集散的重要地区。尤其徽州地区,由于经济实力的增长,催生了艺术市场的空前繁荣,至明末及清初形成了较为成熟的艺术市场。艺术市场的繁盛,自然催生出了一批徽商收藏家,也由此诞生了一批书画交易人或居间人,凭借过人的眼力以倒卖书画文物牟利。北方鉴藏家有时也派人到江南地区购买书画艺术品,有些江南地区的书画交易人甚至同时也是北方鉴藏家的眼目,因此也使得南北艺术市场的艺术品交流逐渐频繁起来。汪砢玉《珊瑚网》、吴其贞《书画记》和李日华《味水轩日记》等著作便真实记录了江南地区艺术市场的书画流散情况,从而为我们留下了珍贵的资料。

      江南地区一向文风鼎盛,喜好风雅。明中期后,随着地方经济实力的快速增长,艺术品收藏市场日渐繁盛。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十六“好事家”条,概述了其时社会上书画古玩收藏之风兴起的大势②:

      嘉靖末年,海内宴安。士大夫富厚者,以治园亭,教歌舞之隙,间及古玩。如吴中吴文恪之孙,溧阳史尚宝之子,皆世藏珍秘,不假外索。延陵则嵇太史(应科),云间则朱太史(大韶),吾郡项太学、锡山安太学、华户部辈,不吝重赀收购,名播江南。南都则姚太守(汝循)、胡太史(汝嘉),亦称好事。若辇下则此风稍逊,惟分宜严相国父子,朱成公兄弟,并以将相当途,富贵盈溢,旁及雅道。于是严以势劫,朱以货取,所蓄几及天府。未几,冰山既泮,金穴亦空,或没内帑,或售豪家,转眼已不守矣。今上初年,张江陵当国,亦有此嗜,但所入之途稍狭,而所收精好,盖人畏其焰,无敢欺之。亦不旋踵归大内,散人间。时韩太史(世能)在京,颇以廉直收之,吾郡项氏,以高价购之,间及王弇州兄弟,而吴越间浮慕者,皆起而称大赏鉴矣!近年董太史(其昌)最后起,名亦最重,人以法眼归之。箧笥之藏,为时所艳。山阴朱太常(敬循),同时以好古知名,互购相轧。市贾又交构其间,至以考功法中董外迁,而东壁西园,遂成战垒。比来则徽人为政,以临邛程、卓之赀,高谈宣和博古,图书画谱,钟家兄弟之伪书,米海岳之假帖,渑水燕谈之唐琴,往往珍为异宝。吴门新都诸市古董者,如幻人之化黄龙,如板桥三娘子之变驴,又如宜君县夷民改换人肢体面目。其称贵公子大富人者,日饮蒙汗药,而甘之若饴矣。

      沈德符将收藏者归为几种类型,如世家、权贵、富商等。从这段话里,还可大概了解晚明时北方艺术收藏品大量流往江南的趋势。社会上鉴藏风起,一时巨商大贾等人也趋之若鹜,于是制作假古董者应运而生。

      《万历野获编》卷八“籍没古玩”条,指出权贵们收藏流转之快,同时也及于苏人和徽人在艺术市场上以假乱真的在行③:

      严氏被籍时,其他玩好不经见,唯书画之属入内府者,穆庙初年,出以充武官岁禄,每卷轴作价不盈数缗,即唐宋古迹亦然。于是成国公朱氏兄弟,以善价得之。而长君希忠尤多,上有“宝善堂”印记者是也。后朱病亟,渐以饷江陵相,因得进封定襄王。未几张败,又遭籍没入官。不数年,为掌库宦官盗出售之,一时好事者,如韩敬堂太史、项太学墨林辈争购之,所蓄皆精绝。其时值尚廉,迨至今日,不啻什佰之矣。其曾入严氏者,有“袁州府经历司”半印;入张氏者,有“荆州府经历司”半印,盖当时用以籍记挂号者。今卷轴中有两府半印并钤于首幅,盖二十年间,再受填宫之罚,终于流落人间。每从豪家展玩,辄为低徊掩卷焉。但此后黠者,伪作半印以欺耳食之徒,皆出苏人与徽人伎俩,赝迹百出,又不可问矣。

      沈德符对于徽人本有成见,因此对徽人多有讽刺。但徽人自明中期后投身艺术市场,由于群体优势,其对市场的引导作用实不容低估。比如“徽人”与巧匠辈出的“苏人”已能同样制作艺术赝品,其作旧技巧及其对艺术市场的把握能力,均已不容小觑。

      根据活动于吴地的徽人詹景凤的观察,在江南地区艺术市场的时尚趣味方面,吴地领风气之先,然后是徽州,再以后是越地(即浙江)④。

      吴地人文荟萃,徽州自然无法与之相比,然鉴赏风气竟紧随其后,超出越地,着实令人称奇。嘉靖至万历年间,徽商于经商之余,普遍涉足于书画古玩的收藏,在汪道昆的《太函集》里,就记载有吴用良这样的徽商子弟投身于艺术市场⑤:

      吴仲子用良,名继佐,大父以季叔贵,赠中书舍人。父曰源,授光禄寺监事。两世以巨万倾县。出贾江淮吴越,以盐策刀布倾东南。……用良籍太学,顾不喜为儒,父将授以利权,则又以善病谢不任。久之,面目黧黑,乃从方士学养生。……至其出入吴会,游诸名家,购古图画尊彝,一当意而贾什倍。自言出百金而内千古,直将与古为徒,何不用也?

      吴用良出身徽商世家,不愿继承家业,却积极进行艺术品的交易活动,并从中获利甚丰。

      吴吉祜《丰南志》也记载了徽商吴一钦经商之余,进行艺术交易和鉴赏活动的情况⑥:

      吴一钦,字敬仲,以不遇终……汪仲淹、谢少连、丁南羽皆愿从叔游……叔习禁方,善书画,古玩器一经赏誉,声价便重。每言:“非诗书不克显亲,非勤俭不克治生,字虽小技,用之则大。”

      吴一钦本人善书画,又有鉴赏能力,必定是在艺术市场上有一定的权威性,所以“古玩器一经赏誉,声价便重”。从经营性质上看,他更像是一个艺术鉴定家或艺术品经营时的居间人(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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