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藏传佛教研究领域,中外学术界历来的研究意见都倾向认为,11至13世纪的西藏西部地区主要受到克什米尔艺术风格的影响,而在卫藏地区则主要受到印度波罗(Pala)王朝的艺术传承和波罗系统的尼泊尔艺术风格的影响,这种风格经常被称之为“印度—尼泊尔风格”(图一;图二1)。近年来有学者注意到, 事实上这种艺术风格的来源,是从阿底峡及其所开创的藏传佛教噶当派开始的①。阿底峡于1042年应古格王益希沃之邀请首先进入到西藏西部阿里地区,以当时西藏西部的佛教重镇托林寺为依托进行传教活动,形成很大的影响。三年之后他才从托林寺转赴卫藏地区,创建了噶当派,他的大弟子仲顿巴(1064年圆寂)于1054年在卫藏地区建立了第一座噶当派的寺院。从11世纪后半到12世纪,由于佛教在西藏地区的二度弘传,藏传佛教诸教派纷纷建寺立宗,而由于这一时期正值印度波罗王朝艺术日趋精致,在东部的孟加拉、比哈尔等地形成重要的艺术中心,通过尼泊尔与西藏中部地区的交通孔道,这种艺术风格对卫藏地区的佛教艺术产生了直接的影响②,所以以往的研究对于卫藏地区印度波罗艺术影响的遗存有较多的注意。
图一 藏西具有波罗艺术风格的唐卡画之一
图二 1.西藏中部具有波罗艺术风格的唐卡画 2.阿契寺新堂壁画中的印度高僧像之一 3.黑水城出土西夏唐卡画之一 4.阿契寺新堂壁画中印度高僧像之一 但是,不容忽视的一个问题在于,从法理上讲,阿底峡在西藏西部地区的早期传教活动,应当留下其在艺术遗存方面的痕迹。换言之,在西藏西部也应当看到与卫藏地区波罗艺术风格同出一源、具有密切联系的艺术遗存。因此,从上述两个方面来看,西藏西部地区都应当是印度波罗艺术风格一个重要的传播地区。然而由于长期以来这个地区严酷的自然条件所限,在此开展的考古调查工作极为有限,一直未能找到这种艺术风格所遗留下来的直接的线索。 近年来在西藏西部地区开展的佛教考古综合调查中,调查发现了以阿里札达县境内的帕尔噶尔布石窟、桑丹石窟等为代表的一批重要的石窟壁画遗存,从中我们可以观察到明显的波罗艺术风格影响的痕迹,这一发现弥补了波罗艺术风格在西藏地区传播发展过程中一个重要的缺环。本文将重点分析这批石窟壁画的风格特点,将其与同时期的印度—尼泊尔地区、卫藏地区、西夏黑水城等地的波罗艺术遗存进行分析比较,探讨11至13世纪波罗艺术风格在西藏西部地区的不同版本及其传播途径、同时也对西藏西部地区处于艺术风格的一个巨大转折点上这批佛教壁画的意义给予初步的认定与探讨。 一、古格王国境内的波罗艺术遗存 最早注意到西藏西部存在着波罗艺术遗存的是谢继胜先生。他曾经指出:“自12世纪前后,当噶当派为主吸收印度波罗—尼泊尔风格形成的胁侍菩萨图像逐渐被其他教派吸收,此类图像(按:指波罗风格图像)便出现在其他教派的绘画作品(主要是唐卡)中,比如噶当派和萨迦派。此后,这类胁侍菩萨图像成了西藏唐卡一种固定的格式,一直延续到15世纪末。从绘画风格上说,这类在卫藏出现的胁侍菩萨也出现在阿里古格的绘画之中。”他在文末附图中列举出一幅仁钦桑布大译师的唐卡,认为其具有浓烈的西部藏区风格,并判断其时代为12世纪初。从画面上看,这幅唐卡的主尊人物已极为写实,以教派上师作为画面主尊的特点已经十分突出,但最具特点的是主尊两侧的胁侍菩萨像,均侧身站立,两脚并列平行朝向主尊方向③。 在近年来的考古调查中,我们在古格王国境内调查发现了位于象泉河流域的帕尔嘎尔布石窟地点④。该地点中残存的石窟壁画是此处石窟遗址中最具有特点的考古遗迹,主要分布于K1的四壁以及残K1、残K2的部分壁面上,其中尤其以K1四壁内容丰富,保存状况也较为完好。K1各壁壁画的基本情况是:现存壁画主要分布于门道两侧(南壁西、东两段)及西壁(左侧壁)、东壁(右侧壁)、北壁(后壁)等位置,原顶部也绘有壁画,但现已全部剥落。壁画的布局从上至下大体上可分为三个层次,最上层为连续的兽首衔垂帐纹饰环绕各壁一周,中层为佛教曼荼罗、主尊像、小像等,为壁画的主体部分,最下层为连续的菱形边饰纹带一周环绕各壁。此窟的西壁、东壁以及后壁的壁画大体上配置如下: 西壁:壁画画面宽359、高214厘米。最上层为兽首衔垂帐纹,中层壁画当中以界道分为两个单元:左侧一个单元分为上下两排,各绘三尊像,上面一排左起第一尊像为一女尊像,头戴三花冠,耳佩大耳环,结跏趺坐于莲台,上体赤裸,下体著裙,双手合十于脐前,其背光式样为带有立柱的背龛式,背龛中央绘有大鹏鸟,两侧立柱上各绘出“六拏具”。台座基部绘有狮子图案。第二尊像为佛像,身白色,披袒右袈裟,手结说法印,结跏趺坐于莲台,背光式样大体同前一尊像,也绘有“六拏具”和基座上的狮子图案。主尊两侧为站立的二胁侍菩萨。上排第三尊像以及下排第一至第三尊像也均为佛像,其背光、台座以及两胁侍的配置方式基本相同,唯身色和所结印相各异,依次分别为:褐色身,结触地印;蓝色身,结说法印;黄色身,结说法印;红色身,结接引印(图三)。在上述六尊佛像的下方一排,绘有9尊小像,均为禽兽座,身下骑乘羊、鹿、马、双鸭等各种动物,有舟形的背光和圆形的头光,手中执各种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