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511—4721 (2006 )05 —0136—07 如何理解马克思哲学以及马克思所开辟的思想道路,是马克思哲学研究中的一个核心问题,对这一问题的回答却一直摇摆在“科学”与“哲学”之间①。这一方面呈现出对马克思哲学的理解必然无法绕过马克思哲学与“科学”和“哲学”的关系。人们今天重提“柯尔施问题”,原因就在于此②。另一方面又反映出如何理解马克思哲学的本质这一问题的确是非常繁难的。马克思哲学的确具有其独有的思想特性,柯尔施把这种独特性理解为是一种结合社会批判(政治经济学批判)和意识形态批判的“批判的哲学”[1](P63)、“革命的哲学”[1](P57)。其实,如果跳出马克思哲学的时代,从整个现当代哲学发展的角度看,那就会很清楚,随着对日益窘迫的人类生存状况的关注,哲学逐渐与具体科学尤其是社会科学融合为一体。“社会理论越来越哲学化了,……哲学也越来越社会学化了。”[2](P56) 哈贝马斯曾指出,马克思主义的位置存在于科学和哲学之间,可谓一语中的。在科学和哲学之间寻求马克思哲学的定位越来越成为哲学界的共识。 如果说在哲学与科学之间寻求马克思哲学的定位是一条合理路径的话,那么,马克思哲学,作为一种新形态的哲学,绝不是摇摆于哲学与科学之间的“不定形物”,更不是“科学知识”和“哲学原理”的混杂或综合,而是对科学的“实证”(实证主义)与哲学的“思辨”(思辨主义)两种思维方式的超越。因为只要我们不停留在马克思的文本的表面,而是深入其底层,就会发现马克思哲学所呈现出的是一种崭新的思维方式。③ 正是在批判和超越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科学)的实证主义和传统思辨哲学(哲学)的思辨主义两种思维方式的基础上,马克思哲学逐渐建构起了其独特的思维方式,也正是凭借这种独特的思维方式,马克思哲学才能够深入人的现实存在的历史性维度,揭示出资本主义条件下人的现实存在的历史性内涵,以及这种存在方式的历史性改变的可能性。因此,我们把马克思哲学的思维方式称为“历史思维方式”。本文所探讨的就是马克思哲学的历史思维方式是如何实现对实证主义和思辨主义的超越的。 一 马克思哲学的历史思维方式是在对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实证主义和传统思辨哲学(以黑格尔哲学为代表)的思辨主义的双重批判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马克思不仅分别实现了对实证主义的批判和思辨主义的批判,而且把对两者的批判内在有机地结合起来。 在马克思哲学的形成过程中,马克思首先批判的是以黑格尔哲学为代表的传统思辨哲学的思辨主义的思维方式。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马克思指出,黑格尔的法哲学从其逻辑学的立场出发把人归结为精神,把家庭、社会、国家等都归结为“绝对精神”实现自身的不同环节,把国家作为理论精神的最高体现,神圣化为市民社会的真理和目的,这样就颠倒了国家与市民社会的真实关系:不是“市民社会”决定国家,而是国家以神秘的方式决定“市民社会”。这种神秘主义的颠倒根源于黑格尔的“逻辑学”、“理念论”。因此,马克思认为,尽管黑格尔的法哲学把社会存在、历史发展纳入其研究视野,考察了家庭、市民社会、国家等人的现实生存状况并提出了一些很深刻的见解,但这些都只不过是假象,黑格尔法哲学所真正关注的并不是人的现实存在,而是关于人的现实存在的逻辑,这种逻辑又从属于一种更高的逻辑,即“绝对精神”的逻辑。无论个人还是市民社会、国家乃至整个的历史发展,都不过是“绝对精神”自我实现的不同环节和表现,是“绝对精神”自我发展的验证。在黑格尔的法哲学中,“理念变成了独立的主体,而家庭和市民社会对国家的现实的关系变成了理念所具有的想象的内部活动”[3](P250)。 “在这里具有哲学意义的不是事物本身的逻辑,而是逻辑本身的事物。不是用逻辑来论证国家,而是用国家来论证逻辑。”[3](P263) 因此,“整个法哲学只不过是对逻辑学的补充”[3](P264)。黑格尔法哲学是思辨主义的思维方式的典型体现, 按照这种思辨主义的思维方式,对事物的理解和把握不是从事物本身出发,而是从某种超越于事物之外的(先定的、必然的、普遍的、客观的、绝对的、理想的……)抽象观念或原理出发,逻辑地推导出关于事物的理论。这种思辨哲学的思维方式虽然能编织出一个无所不包、逻辑圆满的思想体系,却不可能达到对现实的真实理解,而只能远离和歪曲现实事物。因为在实际考察事物之前,就已经预先规定好了事物的内在逻辑或本质,把对事物的理解限制在某种既定的抽象观念或原理的范围之内了。这是一条从观念到现实、让现实适应观念的思辨主义的思想道路,它根本无法把握和揭示人的现实存在状况,甚至也根本不关注人的现实存在状况。 通过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思辨主义的批判,马克思认识到,要真正理解和把握事物,必须走与思辨哲学完全相反的思想之路,即:不是从观念到现实、让现实适应观念的抽象思辨,而是从现实出发、从对现实的实际研究中得出关于现实的观念。也就是说只有从市民社会本身出发才能理解市民社会,只有深入人的现实生活世界才能达到对现实存在状况的真正理解。这一认识促使马克思转向从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中寻求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对现实社会状况的理解。然而,马克思很快就认识到,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实证主义的思维方式同样也不能揭示、反而由于其隐含的思辨主义的思维方式而扭曲和掩盖了人的现实存在状况,于是,马克思转向了对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尤其是对其“虚假的实证主义”的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