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哲学的理性观是人类思想发展史上的一种全新形态,它从根本上实现了对黑格尔抽象的“绝对精神”理性与费尔巴哈纯粹人本——抽象个人理性的批判和超越。作为对现代人文主义哲学传统的继承、扬弃与超越,马克思的新哲学观深刻体现了现代化进程中的深层文化精神,即以技术理性和人本精神为基本内涵的现代文化价值模式,代表着一种对现代文化价值危机和现代人的价值困境的深刻的批判意识;与此同时,作为对对象世界理解、评判和超越方式的深层变革,其所立足的是一种全新的历史与现实基础——被传统哲学所忽视的人类“公共实践”,凸显的是实践活动的“公共”品性,旨在强调通过对在社会“现代性”历史进程中业已异化了的人类活动质态的有效超越,力图实现一种类群本位意义上的理想的人文——审美性(自由、自觉与自为)生存状态,并进而呈现一种具有鲜明的文化价值诉求意义上的新的实践的“公共理性”观。 立足人类文化的“公共性”视野及其人类实践活动的“公共理性”的理论框架,可以从一个全新的角度重新理解和诠释马克思新哲学观的精神实质,以此着力挖掘、彰显马克思新哲学观的基本精神和新思维“范式”的创新意蕴,澄明其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所具有的本体论、世界观、认识论、方法论、历史观以及价值观、人生观的意义。我们认为,在马克思的新哲学观及其解释框架中,隐含着一个明显的实践的“公共理性”的价值预设和人类学本位的思维立场,这就是:经典作家以作为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的人类未来美好前景——共产主义这样一种带有“超验性”意味的理想作为自己理论的整体性支撑,通过对资本主义以“私人性生产”为基础的“异化劳动”现象的批判、克服,进而主张通过“公共实践”这样一种人类自我造就和自为拥有着的活动——意义结构,在人与自然关系问题上,建立一个审美生态主义的社会;在人与社会的关系问题上,建立一个“社会所有制”基础上的公正、合理的公共主义社会;在人与人的关系问题上,建立一个人格自主的个性自由主义的社会,从而促使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全面地占有自己的类本质,真正实现由“占有性生存”向“生产性生存”的转变,促进人的自由、和谐而全面的发展,最终实现无产阶级全人类的共同解放。 作为一种全新形态的哲学观,马克思的哲学观无疑有自己独特的理解、说明世界和掌握世界的理性范式。那么,马克思哲学所坚持的理性观与以往哲学理性观的区别是什么?属于什么类型的理性观?其实质究竟是什么?对此,国内外理论界的看法并不一致。 按照新古典自由主义经济学的代表人物哈耶克的看法,就人类理解、把握外在世界的认识论方法传统而言,主要有两种理性观念形态:一是以笛卡尔、卢梭等人为代表的法国“百科全书派”的“建构理性主义”[1] (P51);二是以弗格森、休谟等人为代表的苏格兰启蒙学派以及近代保守主义政治哲学创始人柏克等所持有的“进化论理性主义”。这两种理性观念分歧的根源在于他们各自对人类的知识状态做出了大相径庭的界定。一派认为绝大多数人都是无知的,只有少数天才才能做到全知,并能掌握终极真理,另一派认为,所有人的知识都是有局限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通晓一切,或是把握终极真理;一派认为,尽管所有人当初是无知的,但其中的少数人凭着理性和直觉最终可以克服这种无知,另一派则认为,人类的相对无知性是无法弥补和不可克服的。 以笛卡尔、卢梭等人为代表的“建构理性主义”者属于前一派,他们的知识观有三个基本主张:(1)所有的知识构成一个完整的整体,而且其总和是固定的;(2)所有的知识尽管是分散的,但却是可以集中的,并且被少数天才所掌握;(3)知识可以通过人为的手段被合理地配置到社会的各个角落。这种知识观极力颂扬人的理性能力,认为,人的理性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每个人生而具有知识与善,能够理解并把握事物的本质,个人理性可以为一切价值判断制定标准,正所谓“理性为自然立法”,并因此可以协调各个人的利益冲突;除了“我思”以外,唯有经由抽象理性推演出来的知识,才是唯一可靠的知识;人类历史上和目前所存在的种种制度,都只是人类理性与自由意志的枷锁,凭借理性获得的知识,可以将社会一切不合理的事物及其弊端一举废除,从而改造一切不合乎理想的状态。莱茵霍尔德·尼布尔曾正确地指出过这一点[2] (P23)。 以休谟等人为代表的“进化论理性主义”属于后一派观点。他们的知识观亦有三个基本主张:(1)所有的知识和信息并不构成一个整体,事实和信息是不断变化的,所以,知识也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总和;(2)知识可以交流、可以扩展,但却不能完全集中于个别人或个别机构中,更不可能被个别人所完全掌握;(3)知识是社会中最稀缺的资源,只有通过市场才能得到相对最有效的分配,才能使创造知识的人得到最为合理的报酬,否则,势必造成知识闲置和人才浪费,从而侵蚀创造知识的积极性。这一学派反对任何形式的对理性的滥用,对人的理性能力表示怀疑,认为理性不可能获得关于自然和人的心智的绝对正确的知识,因为,个人理性在理解自身运作能力方面,有逻辑上的局限,它无法永远离开自身来检视自身的运作。理性发挥作用,必须在累积性知识传统的框架内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