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存在论”:抑或一种唯物史观的现代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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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中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现代化研究所

原文出处:
马克思主义研究

内容提要: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以实践的思维方式建构起来的,它的发展形式应当是“假说”。马克思在创立唯物史观中从未使用过“本体论”一词,但并不意味着根本没有“存在论追究”的意义,他创建的“社会存在论”具有哲学史上“本体论”革命性变革的意义,而对其作现代解读,毋宁说是提出唯物史观的一种现代假说,并表达其思想启示。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06 年 0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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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哲学的发展形式往往是“假说”

      哲学自现代始,已不再是包罗万象、穷尽世界的终极真理,也不再是不可究问、毫不怀疑的理论教条。用现代哲学诠释学的话来说,任何哲学只不过是关于“存在”的一种抱有“偏见”、显现“意义”的解释话语系统而已,因此它的发展形式只能是“假说”。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以实践的思维方式建构起来的,它注重理论对现实的批判(批判现实),但更注重现实对理论的批判(批判自己),因此它从不把自己看作是一成不变、万世皆准的理论教条,而是在实践中不断批判自己、超越自己和发展自己的思想历程。

      G·A·柯亨在《卡尔·马克思的历史理论——一个辩护》中认为:“马克思的核心的解释是功能的解释,它的含义很粗略地说就是,被解释项目的性质是由它对解释它的项目的作用决定的”。① 在柯亨看来,所谓功能的解释,按其本质来说,是一种“功能解释假说”,即“这样一个项目在其它这样的情况下,也会有相同的结果,但我们还没有发现它;或:在寻找之后,我们已经发现了它”。② 他举例说:“在某些工业中,在整整一个时期内,中型的生产单位有显著的增长:小作坊发展为大工厂,或被大工厂所代替。规模的扩大减少了生产原来定量的产品的费用。它产生了规模的经济效益。如果我们发现规模的扩大具有那样的效果,而不是别的,那么规模的扩大是因为这种扩大产生经济效益,这似乎就是一个可信的解释假说。”③ 在柯亨那里,功能解释之所以是一种“假说”,是因为它缺少关于解释的详尽阐述,所以,“当我们缺少关于解释的详尽阐述的时候,我们可以合理地假设功能解释……例如,如果一个社会中的教育规定的模式以适合其变化着的经济方式发展,那么断定教育变革是因为支持经济的发展,就是合理的,即使我们不知道教育变革适合经济发展的事实如何解释它的发生。无疑,有根据要留心即将获得似乎可信的更充分的阐述,但那对功能解释却是不真的”。④ 当然,功能解释作为一种“假说”“也是根据一定的证据,这种证据没有自然科学家所要求的那样令人注目”罢了。⑤ 柯亨独辟蹊径,从“功能解释”的逻辑意义上为马克思的历史理论作辩护,还是有一定的理论参考价值的,尤其是他把马克思的核心解释视为一种带有“假说”性质的“功能解释”,这对于我们重新解读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思想具有启发性作用,同时,还使我们重新联想起恩格斯的一句名言:“只要自然科学在思维着,它的发展形式就是假说”,只不过按照柯亨的理解,“这一事实,对于社会科学和历史”以及马克思主义哲学同样也“是非常重要的”⑥。

      二、哲学,总会有“存在论”的意义

      “ontology”采用“存在论”的中文译名,理由一,词源考证:一门关于“存在”的学问。理由二,约定俗成,以示与旧哲学的“本体论”划界。理由三,马克思在创立唯物史观中从未使用过“本体论”一词,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哲学没有“存在论追究”的意义,他对“存在”问题的关注绝不亚于以往的任何旧哲学,而采用“存在论”的译名有可能更准确地梳理和彰显马克思哲学的“存在论”思想及其当代意义。但是,问题在于:马克思哲学究竟有没有“存在论”的思想,或者说,马克思的唯物史观究竟有没有“存在论”的意义?

      马克思在创立唯物史观的理论表述中从未使用过“本体论”一词的史实,是否意味着他的哲学根本没有“存在论追究”的意义?“本体论”是一个属于旧哲学的特定范畴,马克思在创立唯物史观的理论表述中从未使用过它,只能说明他的哲学已不是旧的哲学而是新的哲学,并不意味着从此便失去了“存在论”追究和承诺的意义。卢卡奇说:“如果试图在理论上概括马克思的本体论,那么这将会使我们处于一种多少有点矛盾的境地。一方面,任何一个马克思著作的公正读者都必然会觉察到,如果对马克思所有具体的论述都给予正确的理解,而不带通常那种偏见的话,他的这些论述在最终的意义上都是直接关于存在的论述,即它们都纯粹是本体论的。然而,另一方面,在马克思那里又找不到对本体论问题的专门论述。对于规定本体论在思维中的地位,划清它和认识论、逻辑学等的界限,马克思从未着手做出成体系的或者系统的表态。”⑦ 就承认马克思哲学有“本体论”的地位这一点来说,卢卡奇的上述论断还是有客观公正性的,但唯一不足的是他依然沿用旧哲学“本体论”的提法,很容易引起人们的误解,似乎马克思批判旧哲学的“本体论”又最终回到了这种“本体论”。其实,在卢卡奇的心目中,“本体论”是关于“存在”的论述和研究,他认为,马克思关于“社会存在”也曾有过“成体系的或者系统的表态”。以此来看,那种把“本体论”的旧哲学概念从马克思哲学中剥离、清除出去的观点,其初衷不可谓不好,这就是强调马克思哲学与旧哲学的本质区别,突出马克思哲学所实现的革命性变革的意义。但是,其本义是不可取的,这就是进而否定马克思哲学包括唯物史观内涵着丰富的“存在论”的思想,具有“存在论”的存在地位。主张这种观点,实际上对“本体论”历史和马克思哲学陷入了双重误解:一方面把“本体论”形态单一化、凝固化,以历史上某种具体形态的“本体论”之误而否定一切“本体论”的合理性,尤其是否定“本体论”在现代哲学中的合理形态——“存在论”。另一方面把马克思哲学视为单纯的、无根基的、知识论上的“实证科学”(如把马克思哲学归结为一种单纯的社会理论或经济理论),在把“本体论”从马克思哲学中剥离、清除出去的同时,势必要否定唯物史观中“存在论”追究和承诺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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