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们在论及中国商周时期的平民生存状况时,往往与古希腊罗马的平民乃至自由民 概念相混淆,其实两者在许多重大方面都存在着很大的差异。而这些重大差异恰恰是中 西方上古社会发展道路及其国家的职能与性质诸方面产生迥然不同情形的关键问题之一 ,并对此后的社会发展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所以有必要对两者进行较为细致的比较 研究,以理解两者存在着实质性的区别而不容混淆,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深入探索中西 方上古社会进程之所以发生极大差别的相关基因。 一、政治斗争的特点差异 古希腊罗马社会可以说就是在平民与贵族的政治斗争中成长起来的,平民顽强斗争了 两个多世纪,使国家不断趋向一种民主共和的体制,许多杰出人物为此献出了宝贵的生 命,其精神之艰苦卓绝、规模之波澜壮阔、策略之明智理性,都令人感叹不已。 首先,其平民为了斗争的需要而能组织起自己的社会团体或利益集团,以阶层派系的 集体力量与贵族进行长期的对抗。在古希腊雅典,随着社会内部经济关系的不断发展, 不同经济地位利益集团的矛盾不断加剧。梭伦改革前后形成三大派系:一为贵族组成的 平原派,一为工商业主组成的海岸派,一为农牧民和手工业者组成的山地派,后两派主 体都为平民。从此平民与贵族的社会矛盾便以此阶层派系斗争的形式展开,或跌宕起伏 ,或异常激烈。罗马平民更是作为一个有组织的整体参加斗争,他们曾经在阿芬丁山上 建立一个公社组织,为与贵族斗争作了相当充分的准备。到公元前471年,创设了平民 大会的组织,以共同协商作出决议的方式,有力地向贵族提出各种平等权利要求。在以 阶层群体力量与贵族的较量中,平民的斗争目标相当明确,就是为了获得平等的社会地 位和相关权利。 其次是斗争的策略性,平民团体并非用极端暴力手段去消灭贵族以夺取权力,而是采 用一些理性办法逼迫贵族就范,在改良立法中达到缓和矛盾、妥协共容、平等权利的结 果。古希腊雅典,平民以酝酿起义的压力,迫使贵族让步,以选出能代表自己一定利益 的执政官进行一系列的政治改革。从梭伦改革、克利斯提尼改革,到厄菲阿尔特改革等 ,最后伯里克利的改革将雅典的民主政治进一步推向繁荣。古罗马平民更讲究斗争艺术 。当时平民为罗马军团的主力,在战争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当大敌压境时,平民随 即与军队战士一起撤到离罗马五公里的圣山上安营扎寨,贵族在惊恐中不得不与平民谈 判和解。平民最后通过“神圣约法”,选出数名保民官,参与国家行政、立法活动。据 有关史料记载,从公元前494年至前287年,一共进行了五次这样的撤离斗争,每次斗争 平民最终都取得了不同程度的胜利成果。 在改革制度的过程中,主要是选出自己的代表进入最高权力核心,并在不同职能部门 间开始了分权制衡的政治实践。古希腊雅典在公元前579年,在平原、海岸、山地各派 的争执下,最终如此分配十名执政官:贵族五名,农民三名,工商业者两名。最高权力 得以平分秋色。在不断改革的路途中,一度出现公民大会(立法)、五百人会议(行政)、 陪审法庭(司法)、十将军委员会等数个权力部门互相制衡的局面。 古罗马保民官的设置,同样显示出平民制衡最高权力的力量。“在平时,则以十位平 民保民官代表他们。这十个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除非在一个合法的狄克推多(即独裁 官)统治之下,否则,对他们施以强暴手腕便是犯了渎神和死罪。他们的职掌是保护人 民,对抗政府,无论何时,只要其中有一人认为必要,只用一个字veto——意思是‘我 反对’——就可阻止整个国家的行政机关之作为。保民官可以沉默的观察员态度,出席 元老院会议,把会中的议事报告人民;而使用其否决权,即可取消元老院决议的所有法 律力量。他的神圣不可侵犯的住宅,日夜敞开大门,让寻求保护或求助的公民自由进入 ;而其庇护权,可给公民以相当于人身保护状的庇护。他若坐在裁判席上,即可执行法 官职务,他的判决是不能上诉的,除非上诉于族派会议。他负有责任为被告获得公平审 判,只要可能的话,使已判罪的人获得赦免。”(注:威尔·杜兰:《世界文明史》第3 卷,东方出版社1998年版,第43页。)在改革进程中,最后完成了元老院、百人团会议 、平民会议及执政官等多个权力点互相制约的共和政治体制。 经过长达数百年坚持不懈的艰苦斗争,平民不断取得实质性成果,经济地位有相当改 善,并基本实现平等权利的目标。如废除了债务奴隶制,平民免除了沦为奴隶的威胁, 划清了自由民与外籍奴隶之间的界限,人身自由得到一定的保障。废除了平民不得与贵 族通婚的限制。执政官及各类高级官员、陪审法官陆续向平民开放。在雅典,公民大会 为最高权力机关;在古罗马,其平民大会决议取得对全体罗马公民的法律效力。……随 着平民的政治影响与经济力量的增长,贵族中许多人抛弃门第之见,开始与平民上层结 好,互相联姻,逐渐融为一体,最终使平民与贵族融合为自由民阶级,在法理上乃至事 实上成为国家的主人。 中国夏商时期,有关平民斗争的记载极少,只有几条内容不详的史料。如《尚书·汤 誓》载,民众对夏桀的残暴统治,只会消极怠工“有众率怠勿协”和咒骂“时日曷时丧 ,予及汝皆亡。”商代甲骨中有“邑人震”、“邑亡震”等卜辞,似乎是邑人骚动的记 载,但具体情况根本不清楚。商代末年,由于纣王的残暴统治,阶级矛盾激化,而《尚 书·微子》只说:“小民方兴,相为敌雠”。也是含糊其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