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维新派对发展科学技术的认识

作 者:

作者简介:
董贵成,石油大学 人文社科部,北京 102249 董贵成,1962年生,博士,现为石油大学(北京)人文社科部副教授,从事中国近代科技史、文化史的研究。

原文出处:
自然科学史研究

内容提要:

戊戌维新时期,维新派清楚地意识到世界已经进入了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他们批评洋务运动只注重技术、轻视基础科学的指导思想是本末倒置、轻重失宜。他们认为,必须重视科学技术的全面发展,必须通过普及教育来提高广大民众的科技文化素质。维新派倡导的发展科学技术的新思路,在中国近代科技思想史上是一次认识的飞跃。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05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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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 N092:K256.5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0-0224(2005)01-0060-12

      甲午战争失败后,在急剧变化的中国政治舞台上,出现了一个新的政治派别——维新派,他们为挽救中华民族的危亡,提出了维新变法的改革方案。他们是如何认识科学技术在近代世界中的地位的?又是如何看待先前洋务运动时期的科技活动的?他们对中国发展科技事业有何新的设想?本文拟以甲午战争失败后到戊戌政变前为时限,就这些问题作些探讨,以就教于读者。不当之处,敬请批评指正。

      1 对近代世界科技作用的认识

      戊戌维新运动是在洋务运动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维新派较之洋务派,他们对中国所处的国际环境有了进一步的认识。1898年,康有为在给光绪皇帝《进呈日本明治变政考序》中,对当时中国所面临的世界局势作了这样的描述:“今者四海棣通,列国互兢,欧、美之新政新法新学新器,日出曹奏,欧人乃挟其汽船铁路,以贯通大地,囊括宙合,触之者靡,逆之者碎,采而用之,则与化同,乃能保全。”在这段话里,康有为准确而形象地概括出了近代世界的两个特征:一方面,近代世界是一个开放的世界,竞争的世界。另一方面,它也是一个发展不平衡的世界,弱肉强食的世界。欧、美资本主义国家依靠日新月异的制度更新、科技创新快速发展起来,成为世界舞台的主角。他们拥有的先进交通通讯工具直接把世界联结在了一起,落后国家注定要被卷入世界大潮之中,再也不可能置身于世外桃源。这种历史的必然是落后国家根本无法阻挡的,阻挡只有灭亡。如果要生存,只有“采而用之”。康有为断定,这是“公理正则,无可遁逃者矣。”[1]

      维新派对世界局势的认识和对世界发展趋势的判断,要比先前洋务派的表象认识前进了一步,大体上把握了当时的时代走向。他们提出维新变法的理论观点、方针政策都与此有关。而他们对时代主题的正确判断是与他们对世界科学技术发展的认识分不开的。

      首先,维新派认识到科学技术的发展改变了世界的面貌,对人类社会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一方面,他们认识到正是资本主义国家先进的交通通讯工具大大地缩短了国际间的空间、时间距离,把原来隔绝的世界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这个开放的世界绝不是人们传统观念中的世界所能比拟。谭嗣同认为:“轮船铁路电线德律风之属,几缩千程于咫尺,玩地球若股掌,梯山航海,如履户域,初无所谓中外之限,若古之夷夏”[2]。樊锥描述说:“统地球有大血轮焉,有大气筋焉,此无人调之养之者,其几微见矣。故轮船、火车、电线、邮政,调血轮养气筋之大物也。”[3]他形象地把地球比作一个有血脉、神经的人体,而近代的交通、电邮就有调神养血的功能。维新人士认识到,随着科技的发展,世界交往逐渐增加了,地球明显缩小了。“跨海之汽舟”、“缩地之飞车”已经是四海风行,五洲响应,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得了。他们是以赞赏的目光来看待近代科技所具有的“上关国计,下益民生”的作用的。如果没有这些,那么近代世界反倒成为不可理解的事情,“环球十万里,大小数百国,非轮舟铁路,何以捷往来?非电线德律风,何以通文报?”近代世界是离不开它们的。这是“天意”,是“天假手于西人,以成兹地球一统万国会同之法物也。”([4],202页)这个开放的世界就是近代科技的直接产物。维新派丝毫没有畏惧这个世界的降临,而是满怀喜悦期待着这个时代的到来。

      另一方面,维新派也清楚地意识到发展起来仅仅几百年的近代科学技术,正是资本主义国家用以对外侵略扩张的凭借。康有为说,现在西方国家的电线、铁路环绕地球数十匝,宫室、桥梁、道路、服食、器用雄壮华美,卓然特立。这些都是百年来骤然兴起,四千年未有的情景。因为有雄厚的物质基础作后盾,西方列强“扬跨海之巨帆,辟大荒之新地,尽横地旧国翦灭而蹙蹍之,真可谓强盛者也”([5],626页)。它们在科学技术等方面的发展“绝出前古,横被全球,其汽船、铁路、电线、汽球并出齐奏,绝地通天,欧人用以囊括四海,席卷大宇,无有留者”[6]。康有为认识到西方列强科技的每一个进步,就意味着落后国家多一分险情,西方列强科技的空前发展,正是落后国家的灭顶之灾。他举例说,运用蒸汽机的英国、法国,国土面积、人口数量与越南、缅甸、突尼斯等国相当,但其国力是这些落后国家的数十倍,它们侵略这些落后国家“如巨象之压猫犬,曾不一蹴矣。”[7]它们之间力量的对比是相当悬殊的。落后国家难逃被凌辱的命运。

      在资本主义家乡亲历了发达科技的严复,还看到了资本主义科技发展在国内所带来的双重影响。他说:“二百年来,西洋自测算格物之学大行,制作之精,实为亘古所未有。民生日用之际,殆无往而不用其机。加以电邮、汽舟、铁路三者,其能事足以收六合之大,归之一二人掌握而有余。”他在赞扬西方科技发展给民生带来益处的同时,也看到了科技发展“亦大利于奸雄之垄断”,看到了由此产生的更为悬殊的贫富贵贱分化。他认为资本主义国家“是以国财虽雄而民风不竞,作奸犯科,流离颠沛之民,乃与贫国相若,而于是均贫富之党兴,毁君臣之议起矣。”([8],24页)激烈的阶级对抗和社会斗争已经是不可避免的。

      其次,维新派认识到科学技术的发展改变了国际竞争的态势,国际间的争斗已经由先前的“力胜”转向“智胜”。

      梁启超在纵论国际大势时说,世界数千年来,蒙古人曾经横扫亚欧,回回人一度驰骋欧亚,几欲独霸天下,都是由于“力之强也”。但近百年以来,欧罗巴众国,高加索族人,“藉制器以灭国,借通商以辟地,于是全球十九,归其统辖”,则是因为“智之强也”。他认为,现在世界各国的“胜败之原,由力而趋于智。”([9],17页)康有为也明确认识到:“夫今天下之战,斗智而不斗力”([5],626页)。在分析维新派对世界局势的看法时,单单从“力”“智”的字面意思来考究,也许不会引起人们的留意。实际上,这里已经蕴含着他们对近代科技在国际斗争中重要地位的清醒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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