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 K25;G239.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7-1873(2004)06-0001-14 最近二十多年来,有关近代上海出版业的研究,引起国内外学术界比较广泛的关注,并取得了一些进展。(注:就国内的研究而言,叶再生主编的《中国近现代出版通史》(华文出版社2002年版)、王余光的《中国新图书出版业初探》(武汉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广西教育出版社推出的《20世纪中国出版文化丛书》(广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开始出版)等均有较大篇幅涉及近代上海出版业。其他如汪家熔的《论商务印书馆史及其他》(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年版)、孙晶的《文化生活出版社与现代文学》(广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叶宋曼瑛的《从翰林到出版家:张元济的生平和事业》(香港商务印书馆有限公司1985年版)、周武的《张元济:书卷人生》(上海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王建辉的《文化的商务》(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等,为近代上海出版业研究提供了富有深度的个案。就国外的研究而言,早期有戴仁的《上海商务印书馆》(李桐实译,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最近的成果比较多,如德国瓦格纳关于早期《申报》的研究,费南山关于上海报业起源的专著,美国胡志德、奥地利皮尔兹关于商务印书馆的研究,这些专门的研究,具有相当的学理深度。此外,还有许多论著如周策纵的《五四运动,现代中国的思想革命》(周子平等译,江苏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李欧梵的《上海摩登:一种都市文化在中国》(毛尖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等也有较多的篇幅涉及上海出版业。)关于文化市场的研究,近年来也开始受到重视,陆续出版了一些相关的论著。(注:文化市场,简单地说,就是指文化消费需求与文化消费能力,它包括图书报刊市场、娱乐市场、演出市场、电影市场、音像市场、文物艺术品市场,以及文化旅游市场、网络文化市场等。与本文论旨相关的,主要是书刊市场。近年来的相关研究中,着眼于一般理论性探讨,有刘玉珠、柳士法的《文化市场学:中国当代文化市场的理论与实践》(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分析市场与文学写作关系的有鲁湘元撰《稿酬怎样搅动文坛:市场经济与中国近、现代文学》(红旗出版社1998年版),侧重于展示文化人经济生活的有陈明远所著的《文化人与钱》(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等等,这些论著各有侧重,从不同角度展现了文化与市场关系的某些面相。)但将文化市场与近代上海出版业结合起来考察,除了个别的研究有所涉及外,基本上是一片空白。本文拟以民国初年中华书局的崛起及其与商务印书馆之间的竞争,以及五四时期商务印书馆的大改组两大出版事件为个例,探讨文化市场与上海出版业之间的复杂关系。 一 民国初年上海乃至全国的出版业最引人注目的事件,莫过于中华书局的崛起及其与商务印书馆之间异常激烈的竞争。 1911年,中国的政局发生了深刻的变化。黄花岗之役、保路运动、武昌起义沤浪相逐,汇成辛亥风云。曾身历其境的张謇后来说:“各省决心独立,蓄根在政府三年内之反对立宪,授柄在官收商办铁路之不合法,而发机在荫昌汉口之战,恣行杀略,凡识时务者皆能知之,既由极高之热度酿成一般之舆论,潮流万派,毕趋共和。”(注:杨立强、沈渭滨等编《张謇存稿》,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4页。)于是而有“共和革命”和中华民国的创立。政治的兴革,以及由此导引的革故鼎新潮流,深刻地改变了上海乃至全国的文化市场,特别是教科书市场和启蒙读物市场。这种改变对守成者来说是一种严峻的挑战,对创业者而言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谁把握住这个机遇,谁就在市场的争夺中抢得先机。中华书局的创办人、时年27岁的陆费逵就是一个善于捕捉机遇并在市场中抢得先机的出版“奇才”。(注:陆费逵出身于书香门第,少年时代就对现代教育和现代思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903年到武昌后,曾先后创办昌明书店和新学界书店,1905年在湖北武昌加入了日知会,并担任评议员。这年夏,他出任《楚报》记者、主笔,写下不少抨击时弊的社论和短评。三个月后,《楚报》被查封,陆费逵遭通缉,潜赴上海,后应昌明公司邀请,就任该店上海支店经理兼编辑。期间他参与上海书业商会,任《图书月报》主任。1906年6月,加盟文明书局,兼文明小学校长和书业商会补习所教务长。曾与俞复、丁福保等人编过多种初等小学教科书。陆费逵在文明书局期间,常和商务印书馆代表高梦旦一起出席上海书业商会会议。高梦旦发现他是出版界的奇才,非常欣赏,乃商之于张元济,于1908年秋以重金将他聘入商务。初任《教育杂志》编辑兼交通科科长,一年后被擢升为出版部部长兼交通部部长、《教育杂志》主编和讲习社主任。参阅俞筱尧、刘彦捷编《陆费逵与中华书局》,中华书局2002年版。) 陆费逵是一个感觉敏锐的人,早在武昌起义时,他就已意识到清王朝行将覆灭,共和时代即将到来。一个新的时代需要一大批新的读物,特别是适合共和理念的教科书。从帝国到民国的转变,意味着帝国时代的许多出版物都将过时,教科书也必有“大改革”,因此,他决意辞去商务编译所出版部部长、《教育杂志》主编等重要职务,并会同比较知己的同事戴克敦、沈知方和陈协恭等人,密筹资金2.5万元,准备另立门户。稍后他在《中华书局宣言书》中叙其事道:“同人默察时局,眷怀宗国,隐痛在心,莫敢轻发。幸逢武汉起义,各省响应,知人心思汉,吾道不孤。民国成立,即在目前。非有适宜之教科书,则革命最后之胜利仍不可得。爱集同志,从事编辑。”(注:陆费逵:《中华书局宣言书》,1912年2月23日《申报》。又见《中华教育界》1912年2月第1号。)他们白天照常在商务上班,若无其事地应付馆中事务;晚上则集会筹组新书局,常常工作到深夜。一切都干得十分隐蔽,滴水不漏,商务高层对此毫无察觉。据说,武昌起义后,商务的负责人曾问陆费逵,是否在春季的教科书封面上仍印龙旗,陆费逵答称:“清室有二百多年的基业,那些都抚疆吏都是能员,侦缉革命党,何等严密,且政府拥有相当兵力,虽不能抵抗外敌,但处理内乱却绰绰有余,所以革命决非短时期所能成功。”商务信其所言,仍旧印行旧本。(注:郑逸梅:《书报话旧》,学林出版社1983年版。)可是,他自己却秘密组织一批被商务辞退的编辑人员加班加点地赶编《中华初等小学国文教科书》。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陆费逵等人便在中华民国创立的同一天于上海设立了中华书局,他们暗中编写的中华教科书随之推向市场,并与商务版教科书展开了激烈的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