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史展示了这样一个事实:宋徽宗对画院建设非常着力,本人又是杰出的画家,但宣和画院出现的名画和名家却不一定比宋高宗时期多。为什么会造成这种现象,其内在的缘由是什么,本文拟对此作一探讨,望能承教于大方之家。 一、宣和画师南渡与画院重建 靖康之变时,大概与伎艺工匠和倡优的被掳北上不同,宣和画院的画师们虽也有不少人成了金人的俘虏,却不是主要的战利品,随着北宋政权覆亡,他们中的一些人开始了难民的生活。在经受了诸多颠沛流离之后,不少宣和画院的画师流落到了南方。由于高宗与乃父一样,也是喜好书画并擅长此道的皇帝,待到不再遭受金兵追击,“行在”稍见规模时,便恢复了画院建制,而南渡的画师们也通过各种途径进入画院,在新朝廷延续他们的绘画生涯。南宋初期,供职于画院的画家,有不少出身于原先的宜和画院。近年出版的徐书城《宋代绘画史》,据《圣朝名画评》、《图画见闻志》、《画继》、《图绘宝鉴》以及清人厉鹗《南宋院画录》等书,整理出宋代历朝的画院画家名单,其中高宗朝的多系从宣和画院转入者,有15人与俞剑华《中国绘画史》第十一章第二节所列完全相同。 由于签订了绍兴和议,宋金间有了20年的和平,南宋初经济获得了恢复和发展,对“行在”临安的繁盛,南宋人的笔记所载甚详。仅灌圃耐得翁《都城纪胜序》即可见一斑:“圣朝祖宗开国,就都于汴,而风俗典礼,四方仰之为师。自高宗皇帝驻跸于杭,而杭山水明秀,民物康阜,视京师其过十倍矣。虽市肆与京师相侔,然中兴已百馀年,列圣相承,太平日久,前后经营至矣,辐辏集矣,其与中兴时又过十数倍也。”[1]虽不免夸张,却并非无根之语。周密《武林旧事》等著作也对临安的繁华和恬嬉丽靡颇多记载。故林升《题临安邸》云:“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高宗的“中兴”而至“太平日久”,对于绘画的发展,有着至关紧要的影响作用。 宋高宗驻跸临安后,根于此地深厚的文化积累,文艺中心也随之转移到此。据《宋史·高宗纪》,赵构为人“恭俭仁厚,以之继体守文则有馀,以之拨乱反正则非其才”,但“资性朗悟,博学强记,读书日诵千馀言,挽弓至一石五斗”[2]。他与徽宗相似,也喜好书画,所作的山水竹木,人谓皆有天趣。南宋初,高宗已大力访求书法名画,四方争献,殆无虚日,上不殚其费,下不辞其劳,终使绍兴内府所藏,其富竟不下于宣和。他不仅对搜访、收藏艺术品有很大的决心和兴趣,与此同时,又恢复画院,在规模上差可比肩徽宗时期。此举为许多原系宣和的画师重新展示才能提供了机遇,为院画的发展创造了根本的条件。 宋徽宗设立“画学”,大大提高了画院画师的文化修养和艺术水准,经受过严格教育和训练的画师们到了南方,又值创作的颠峰期,背靠着此地深厚的文化积累,在原本富庶的地区,有了生活的保障,目睹经济的繁荣发展,社会生活、民情风俗的丰富多彩,也焕发了创作热情。而从白居易的《忆江南》,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柳永的《望海潮》,可见自然景观与富裕生活结合得如此美妙者,天下惟有杭州而已。在经历了战火和离乱后,画家们此时已无衣食之虞,得青山绿水陶冶,面对江山胜景和繁华市井,岂能不激发出创作欲望?高宗的偏安东南,确应是绘画中兴的前提条件。 高宗在凤凰山东麓筑宫城,据周密《武林旧事》夹注云,画院所在地是“南山万松岭麓”[3]。而清人厉鹗《南宋院画录》引明陈继儒《宝颜堂笔记》所说,谓“武林地有号园前者,宋画院故院址也”[4]。王伯敏先生《中国绘画通史》引述关于“园前”的两种说法而另有考证,认为南宋的画院设立在今杭州的望江门内,此地旧称园前,南宋时为城东新门外的“富景园”[5]。画院画家们既能活动在环湖的风景佳丽处,又能到临安的北山等地,饱览山水之胜,虽非大山巨壑,却也不乏如钱塘江这样的滔滔长川,如此山水相依,江水江花,水光潋滟,山色空蒙,岂是旧时中州之地所有?而杭州的南方特产,市民生活,民俗节日,社会风情,与开封相比,又有许多不同,且更为丰富多彩。因此,山水画出现新的面貌,风俗画的蓬勃创作,画家们注目于现实生活的热情,都与杭州的特定环境有关,“图将好景”而出现绘画的中兴是必然的。 南宋的画院建制与北宋有所不同,对绘画的发展也是作用甚大。笔者很同意徐书城先生《宋代绘画史》所论:南宋画院与宫廷的隶属关系不如北宋时明确,如与甲库修内司的关系很难搞清,与翰林院的关系更是不得而知。此书认为,这种体制上的不严密,推测起来,可能是因为北宋的画院设在宫城之内,而南宋的画院却在宫城之外,不便于同大内的官僚机构直接联系。加上当时的精简、改革机构,“如各省、部、寺、监等的规模,南宋时的规模仅及北宋时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因此,对于宫廷画家的归属,一方面有画院这个机构可以安置,另一方面也不妨可以散置于其他相应的机构”。“尽管如此,但对于宫廷画家的供御活动,则因此可以直接听命于帝王,而不必像过去那样要经过勾当官。如赵构性之所至,辄‘令画院待诏图进’。南宋画院又往往被称为‘御前画院’,原因恐亦在此。换言之,当帝王有需要时,可以直接将画家召至宫中;平时,画家则可以分置于画院或其他相应机构而自由活动。这种体制上的较为随意的性质,同时亦为宫廷画家提供了相对宽松的创作环境。”[6]P135所论是很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