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者经常谈到“形随机能”(Form follows function),这句话是美国雕塑家Horatio Greenough在他1843年写的一篇文章中提到的,后来经过美国建筑师路易斯·沙里文(Louis Henry Sullivan)的大力推广和鼓吹,成为20世纪设计家的金科玉律。我国的《十三经注疏》上“随器而制形”的说法与此非常相似但仍需研讨。著名建筑师密斯·凡德罗(Ludwig Mies van der Rohe)也自认为发现了近代设计家常用的另一名句“Less is more”,但后来他知道中国哲学家早在两千年前就已谈到“少则多”。开始时他有些失望,后来也觉得荣幸,因为能和两千年前的中国的老子有相同的想法。最近在纽约举办了他的回顾展,《时代》(Time)杂志有一专文仍以“Less is more”为标题进行报道。“少则多”也是20世纪的建筑思想上的观念,它也常被变更成“少则无味”或“少则单调”的说法。而老子名句中“少则多,多则惑”的下半句“多则惑”倒没有受到重视。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有很多的哲理,可帮助启发我们的设计思路。又如王维的《淮南王书》中说的“无为而无所不为”的思想,也正是我们设计中可追求的一个理念。一件设计,看似很简单,但能有多种功能,便如筷子,除了夹菜还可用来打蛋。 机能也并不是制形时惟一考虑的因素,因为形也受很多其它因素的制约。我们可从下面内容了解形不仅受一个因素的影响,包括形随机能之外,形随结构、结构随材料、材料随科技、科技随时间等。 在早期文明中我们仅能取用自然界的材料——石和木料。西方用石材,从金字塔的造型和堆砌方式中,我们可以看到基本的力学知识的运用,例如如何增加柱梁的间距,同时利用它形成空间。然后又利用柱梁的间距发现了拱门的原理,并进而发展成圆顶。当有了金属材料之后,我们利用钢材的焊接又发展出钢架结构,法国巴黎埃菲尔铁塔是很好的钢架结构代表。在水泥发明之后,混凝土和钢筋又开始得到应用。然后,人们又从蛋壳中了解薄壳的结构,麻省理工学院的礼堂——埃洛·沙里宁(Eero Saarinen)设计的第一座用喷射水泥制成的薄壳架构,当时为了安全小心起见,薄壳的厚度被增厚,因此重量相应增加,应力分布也随之改变。后来他利用下面的门窗架构来分担应力,挽救了这薄壳的构架,在了解混凝土梁架构的基础上,改进了建筑工程上形的发展,用较小的预力混凝土梁材减轻了重量,并增加了载荷,进而缩短了工程所需时间。在Buck Fuller发明的用钢管制成的圆拱架构基础上,1967年在加拿大世界博览会中的美国展馆形成了一个无柱梁的大空间,将来甚至能够笼罩住一个都市,整个都市空间可完全由人来控制。1969年在日本大阪举行的世界博览会上,美国在时间和经费限制下设计出利用气压差别制成的气囊薄膜飘浮式的空间构架。从以上例子中,我们可了解在不同时间和不同的科技发展状况下,新材料的发现是需要不同结构的。因此就不同的造型而言,单单用“形随机能”概括是不够的。 最近几年,在塑胶材料的可塑性和颜色的多样性上我们有了一些新的发现,从平板材料的结构到玻璃纤维应力的加强,这些技术都改进了我们对塑胶材料的应用。早期的一些塑胶材料,在长时间或受阳光紫外线的破坏后,塑胶本身会自动瓦解。现在新的塑胶在强度、色彩的鲜艳和可塑性方面都有了一些改进,这让我们设计家可以更加自由地发挥他们丰富的想象力。 形随机能,当然仍是重要准则。我们仍可利用自然的材料,把它们破坏或切成碎末薄片之后依照合成胶料的结构进行重新组合,从而创造出新的建材。这些新的建材在应力上具有标准化的特征,因此今天仍是主要的造型材料。同时,由于环境污染的问题,我们需要回收塑胶瓶罐,这些也可以重新组合成新的建材。 在今天已经有了一些早期利用平板材料为载体的设计,例如Z形椅被塑造成新式样的椅子。椅子的造型同时也因为休憩、办公、餐桌等不同的需要而被设计成为不同的造型。 如何了解“机能”并非易事,“机能”是否恒常?笔者认为机能会改变,尤其在建筑的室内空间安排上。也许在你搬进一座不是为你设计的房子时,住进去的初期,觉得这些安排并不舒适,因为本来的原居住者,对各个房间的配置是依他的生活习惯而安排的。在住过一段时间之后,你的生活习惯也随房间内的布局而改变,它原来的机能,你也能适应。“机能”也会随时间而消失,像中国古代青铜器,现在已经没有当初祭典用品的机能,仅剩下形。又如一幅广告,它本身原来是有机能的,上面所有的资讯后来却往往又因为已经失去时效、节目、地点、票价和时间而变得没有意义,但人们依旧收藏它,当然这些已经并不是它原有的机能,或许是因为它的设计动人,又或者是个人情感上的留念。再如一些物品,我们可以在它原有机能的基础上发现它的一些新机能;比方螺丝钉的起子,同时也可用来开启油漆罐盖;胶纸也可用来粘取细小的碎屑;原子笔尖也可用来调整电子表的按钮等。在笔者的设计中,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放弃它原有的用途,而选择它一些新的机能,例如把原是暗藏在洗水盆下的排水用的水管,重新组合成新型的立地灯。 本文主要介绍的是笔者在20年前就已提出的一个观念,称为“形随行”(Form follows action),也就是说从行动中去了解机能,这个“行”可代表很多方面的内容。 “形随行”中的“行”,有很多解释。第一种“行”,是指我们个人的行动。研究我们四肢的行动,特别是我们手指的运作或操作,手指能按、扣、转、拨、扭、弹、指、抓、提、压、拔、推、拉、擦、画、刷、握,手腕的转动极限、手握的能握度等,这些在我们日常生活中都是经常需要的行动。拿按来说,很多都是用来指操作的,如电话拨号,现在应该改为按号,还有电脑的开关、打键盘、密封盖子等操作也是一样的。同时,我们在日常用品中总可以找到一些需要一种或数种不同行动的操作。如,我们设计门把手时,是推?是拉?是否要用手握住、转动?一次扭转的限度是多少?如果扭转的角度超过我们手腕能转的限度,我们是否需要靠臂力的推动……这些在设计中都应该注意到。当然,我们能想出很多与我们手的行动有关的事项,仅是开门就可帮助我们理解设计和我们行动的连带关系,门的把手机能,需要我们手的行为来达成。手的指示是指我们可控制方向的指示,例如一些需用按钮的喷射式的油漆罐,按钮上已预先有按槽,这正是暗示喷射方向的;手枪的扳机,也指示着我们操作的方向。最基本的榔锤也是配合我们手臂舞动方向的,早期原始人用的工具和今天我们用的榔锤在基本造型上是相类似的。我们在这类工具中总可以找到大同小异的用来敲东西的锤子,这是因为我们和原始人类及未来人类都是一样的形态。因此,我们也可以下定论:这类工具都具有相同的造型。当然,这也包括其它很多造型,例如我们是用两条腿走动的,所以在古代废墟的建筑物中的楼梯和今天使用的楼梯也完全相似,这是因为早期人和我们现代人迈步的跨度相同。相反,不同阶梯的尺度也会影响我们的行动,这点我们在后面再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