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说过我傻。我傻,成绩却还好。高三时看着“高考还剩××天”的牌子时还 看金庸和古龙。好像从来没反省过,直到那一天。 那是个春天的下午,出国拿博、供职宝洁的校友回母校大讲其奋斗史。有同学私下笑 话说,他姓潘,他女儿干脆叫潘婷得了。这笑话令一圈儿人低声狂笑,无畏且无耻地笑 。 太阳黄黄地挂在天上。我和我那些小城市里的高三同学们无畏无耻地笑。没有未来可 参照,也许这一生就这么坐在台下笑别人地过了。永远坐在台下看别人表演,他们热闹 他们的,你进不去。 突然觉得很闹心。像猫一样,想抓,想挠。不知道心理学上如何定义一个人的瞬间成 长。回头看来,我这种人还是有慧根的,至少在那一刻,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过。 他并不喜欢当台下观众的感觉。 最初,许晖不过是同街的隔壁班男生。都知道彼此是因为成绩都上过年级排名,对他 的印象一直是这个人不怎么爱说话。单眼皮,好像一年四季的灰皮——我把衣服叫皮。 那个时候,我们还骑自行车。看过了《十六岁花季》,我总觉得应该发生点什么,哪怕 是高三呢。 有那么一次,扶着自行车的他问扶着自行车的我:“将来打算考什么大学?”我答什么 什么。 那是五月的一个周末,和他说着淡淡的话。我看他时他总不看我。他单眼皮,些许的 腼腆。突然就觉得身边的他,好高。 一句歌词忽地撞上心来——是那句“阿里山的少年……” 高考终于过了。我和他,都考上心仪的大学。那天很兴奋,居然跑到他家门口大叫: “许晖许晖!” 他妈妈叫我进去。探头许晖的房间,呀,戴着耳机,他在听什么。他看见了我。做个 手势,让我等着。坐在他旁边的我,看他边听边嘟囔着。他手边小本子上,有零碎的英 文句子。 当时,是很不解的吧。刚刚解脱。 当时,也这样问他来着。记得他很认真地说,一半是因为喜欢;一半是因为用得着。 录取他的是建大设计专业。建大需要英语吗?怎么不需要啊?查资料、和外国同行交流 、或者出国。在他那里,好像不能用高考的烦恼来对比高考后的解脱。 我想我是从那时喜欢他的。喜欢,始于佩服和崇拜。 八月,他先走。我去送他。旁边站着他的父母,也不好说什么。就算没他父母在场, 也不好说什么的吧。只是一味重复:路上小心;他说你也是,什么时候走? 那天慢慢地回去,咬一根冰棒,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大一,给他的信里总是问他,有女朋友了吧?一定要带来给我看看呀。那时我住六楼。 寝室里还没装电话,要接,得到一楼。每个女生都把咚咚咚跑下楼接电话当成一种快乐 ,我也是。刚开学没多久,是星期日,正在睡,突然有叫声:赵安安,赵安安,电话! 抓件衣服就冲下楼。守电话的老太太一直看着我,我想是因为我没梳头。电话里他说 了什么?谁还记得?不过是简单的问候。在记忆里蠢蠢欲动的是接电话的快乐。 大一的寒假,就在街口,看见了他。都笑了,我的第一句话是:“许晖,还是这身灰 皮啊?” 春节同学聚会,各自出份子,有男生敬酒。我和他都喝了酒,回程公车上,坐在他身 边的我,就那样靠在了他肩头。都没有说话。都没有看对方。年轻的两个人,红着脸, 应该是胆小的吧?可是舍不得,舍不得那从心里满溢的快乐。 下车了,他走在我前头。不知为什么走得特别快,腿长脚长的,我追不上。我停下来 ,站在路口大声叫:“许晖,不许走!”他站住。回头。 爱煞他那一刻的表情。好似在嫌我,又好似在躲我。终于不好意思地笑,嘟嘟囔囔地 开口:“你怎么走得这么慢啊?” 大二的寒假没看见他。他妈妈说,前几天才打来电话,说他有事,不回来。打去他们 宿舍的电话没找到他。回学校才收到他的信,说是到一家建筑公司打工去了。虽然是蓝 领的工,可是收获很大。拿着那封信非常震撼,马上觉得落后就要挨打。 是的,我不能,不能配不上他。 一直到大三,我和他之间没说有关爱和喜欢的话。常常想起王重阳在战火里给林朝英 写信,觉得那一段一段成绩和近况报告代表着爱情。 终于大四了。看着同寝室的女生一个个和男友决别,突然有种害怕。四年,净顾着跟 他考第一过六级,进步倒真是进步了,可是他,爱我吗?不明白为什么一直没去问清楚 。 拨通了他的电话。低低说了这四年来想说的话。电话那头的他,只说了五个字:“你 能等我吗?” 他打算工作两年,用这两年存够出国的钱。他不是那类名校争抢的天才,不希望出了 国,泡在电影电视里演的洗碗间。对于未来,他目的明确。 “你能等我吗?” 欣喜、释然,夹杂感触。毕竟,这么多年。他向我描绘加拿大新移民的蓝图。
我去了有他的城市。南方。深圳。在火车站,轻轻扑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