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斜阳的那天是个晴朗的有点美丽的日子,空气中隐隐浮动着栀子花的香味。我和朵朵在二楼的教室门口折纸飞机,比谁的飞机飞得又高又远。现在想来,那时已经高一的我们有这样的举动多少有点孩子气。但这是这孩子气的举动让我看到了斜阳。 朵朵的飞机飞得又高又远,一直跃过对面的一排绿化带才缓缓地降落。而我的纸飞机则在空中拐了个弯,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绕着楼下路过的一个人转了一圈,然后轻轻地降落在他的脚边。朵朵在我身边开心地大笑并且开始自吹自擂。我失望地探出头却不期然地遇到那人抬头望过来的目光。刹那,心动。 斜阳微微扬着浓黑的眉,睁大又清澈又漂亮像桃花潭一样深邃发亮的眼睛,抿着的唇,唇弧又柔又刚——我的世界忽然间翻天覆地,我感觉有大把大把金色的阳光哗哗哗地落在我身上,落在我眼睛里。他当时就那么安静地望着我,然后忽然松开抿着的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走过。我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处才忽然大口大口吸气,好像刚跑完800米似的。我这才发现,原来刚才,我一直忘了呼吸。 朵朵不满我的不专心,大大咧咧地拍着我的肩说:“你怎么了?不会对斜阳一见钟情了吧……”我不记得朵朵后来又说了什么,只记得当时自己把“斜阳”两个字深深刻入自己的心板,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因为99年初夏,这个名字的主人使我被爱情当场击倒。 听朵朵说斜阳原本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后来因为打架被开除校队。成绩一般,但是因为长相英俊所以总是有一个加强连的女生在倒追他。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听朵朵说这些的时候,我极力保持平静的神色,像是随口问起与我无关的样子,但是心底却仍是忍不住地失望自己喜欢的第一个男生竟是这样一个人。我本以为我会喜欢的人应该是整洁而优雅,内敛而自制的,但是斜阳除了整洁以外,完全颠覆了我喜欢的男生的类型。望着天空,我暗暗渴求头顶那道蓝色的伤口可以早日愈合。 斜阳在一班,我在七班,分属两幢教学楼,我们交集的机率接近零。但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人与人之间真的有一种奇怪的感应存在,因为尽管那个机率小得可怜,但还是在我的生活中频频发生。我路过球场的时候多半是低着头匆匆而过,因为不想看到斜阳不想让头顶那片天空中的伤口被撕扯得更大。却在屈指可数的几次抬眸中都看到斜阳奔跑的样子。在篮球场上打球的明明有十个人,而我的眼睛里却只有他。学校搞大型活动的时候,明明操场上有几千号人穿着同样的衣服雷同的连亲爹妈都分不清谁是谁,我却会在偶尔的抬头回眸中忽然和他四目对视。没有火花四溅没有情潮汹涌,只是默默对视然后静静分开,好像谁都不曾看过谁,谁都不曾认识谁那样。 我们,确实是不认识的吧。我暗暗地叹气,再回过头时却怎么也听不清台上的人在说些什么,脑海中只有斜阳如月光般清冷的目光。 高二的时候学校加开了夜自修,每晚十点才放学。平时我都是和朵朵一起回家的,5月20日那天朵朵请了假,就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看路灯将我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为了早点回家,我走了捷径,拐进一条弄堂,却没想到让自己陷入危境。两个染发的男生拦着路不让我过去,嘴里说着调笑的话,一个伸过手来似乎还想摸我的脸——“啪”的一声,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打掉。我的后背碰到一具温暖的身体,右肩上一只五指修长的手轻巧的落下来,很珍惜的样子。我抬头,看到了斜阳俊气的下巴。他面无表情的扫了那两个人一眼,然后低下头,很是温柔的问我:“星宇,你怎么不等我?”斜阳叫我名字时的声音动听的如同天籁,他脸上有温柔珍惜的表情,但是眼底流过的感情却复杂得让我看不懂。他,在演戏吗? 那两个染发的男生以为斜阳是我的男朋友,一米八几的身高让他们望而生畏。他们讪讪的离开后,斜阳的手很快从我的右肩撤去,身体也后退一步。脸色平静,看不到一点点刚才温柔的余痕。 “我送你回家。”他说。 我点点头,走在前面,他跟在我后面。我每隔五秒能看到一次他的影子,然后期待下一次。我看到他的影子把手放在裤袋里,走路有一点点摇晃。我在心里无数次期盼上天让这路长一点再长一点吧,可是我的家还是很快就到了。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转身看他的时候他也已经转身要离去。我第一次唤他的名字:“斜阳……”他顿住脚步,脸微微的侧过来,让我看到他的五分之一侧脸。昏暗的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他的睫毛又卷又长。 “谢谢你,斜阳。”我的声音在夜风里,微微有点颤抖。 “你用不着谢我,我只是不喜欢看到这种事情。”斜阳说着就离开,步子迈的稳稳的,而我的眼泪却开始在眼眶里不争气的摇晃…… 日子依旧啦啦啦的往前跑,阳光依旧哗哗哗的落在我身上,我头顶的那片天空中蓝色的伤口依然没有愈合,但是我已经不再为自己喜欢的人是斜阳而感到失望。我喜欢的人是斜阳啊,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回报,我默默守护着自己对斜阳的那份默默的感情。谁说暗恋不是一种美?我习惯性的抬头望天,然后沉默的微笑。 高二快结束的时候每班都举办了类似成人礼的班队活动。我和阿木是本班的主持人,在听朵朵的“成人畅想曲”时,全班笑的东倒西歪。阿木一手扶着我的肩,一手扶墙,笑的快要撒手人寰似的。我抬起手想要帮他顺气却忽然发现了站在教室外面的斜阳。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神凌厉的像要看我入骨。我怔在那里,右手尴尬的悬在阿木背的上方,不知何去何从。这时刚好朵朵演讲完毕,我慌忙的请下一位同学,等我再回头时,斜阳已经离开。我不甘心的跑到门口左右张望,只看到长长空空的走廊和斜斜晒进来的阳光在地上画出的一道道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