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冬天格外寒冷，丈夫因病离开了我和14岁的女儿小洁。丈夫没了，我要独自撑起这个家，再多的眼泪再多的痛苦我只能咽下。正读初二的小洁提出要退学，我坚决不同意。丈夫临终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小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的时候，别忘了告诉我一声。”当时我哭着，拼命地点头。这是丈夫在生命最后时刻的嘱托，我不可以违背自己对他的承诺。无论多苦，我也要让女儿完成学业。 就在这时，我所在的工厂又因效益不好关门停产了，我下岗了。为了生活，我在我家居住的小区旁边摆了个书摊，卖些报纸杂志。周六周日小洁也过来帮我的忙。靠着卖报纸杂志赚些钱，我们母女俩艰难度日。 一天下午，我在卖《北京晚报》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份报纸的头版上面有一块很大的污迹，而且右上角还少了一块。看到这份污损的晚报，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这份报纸很难卖出去了。”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果不出所料，到了夜幕降临时分，除了那份污损的，其它的晚报都已经卖出去了。卖报的利很微薄，我很想把这份污损的晚报也卖出去，可是，当人们看到我手中那张污损的晚报后，都摇摇头走开了。尽管我把价格从五毛降到四毛，也没人愿意买。有谁愿意花钱买一份污损的报纸呢? 北风呼呼地刮着，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他们都是在向家赶吧?我何尝不想回家去呢?我想小洁此时该做好晚饭了吧?但是，我更想把手中的这份晚报卖出去。虽然这份晚报仅仅能卖四毛钱，我从中得到的不足一毛钱，但我也不舍得放弃。以前，别说四毛钱，就是四块钱四十块钱我也不会站在这凛冽的风中等待。可是现在，为了这四毛钱，我心甘情愿地站在凛冽的寒风中叫卖。 已经将近八点钟了，家家户户亮起了温暖的灯光，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可是，那份污损的晚报依然没有卖出去。我心里有些失望了。 “妈，回家吧，我早做好饭了，等你好大一会儿了。”小洁来了。她来喊我，还想和我一起收拾摊子，回家吃饭。 “还有一份晚报没有卖出去。今天的晚报今天不卖出去，就永远卖不出去了，等我卖了这份报纸再回家吃饭。你先回家吧。”我对小洁说完，拿着那份污损的晚报又喊上了：“最后一份晚报，便宜了!” “不卖了，天这么冷，又这么晚了，会冻感冒的，妈，咱们回家吧。”小洁近乎哀求地看着我。 “没事儿，妈妈今天一定要把这份晚报卖出去。你先回家吧，妈妈一会儿就回去。”我铁了心要把那份污损的报纸卖出去。不卖掉那份晚报我一定吃不好睡不好，那天我就是那样一种心情。小洁不说话了，她的小嘴紧绷着，随后默默地走开了。 “最后一份晚报，四毛钱一份，不买可没有了。”迎着寒风，只要有人经过，我就扯着嗓门喊，一遍又一遍。可是，有的行人借着路灯一看是份污损的晚报，就走开了。 又过了十多分钟，那份报纸依然在我手里，我也喊累了，心里也绝望了。我沮丧地想：“完了，今天这份报纸算赔了。唉，怎么这么倒霉呢!”我越想心里越难过，眼泪几乎要流下来。其实，不就是一份报纸吗?不就是四毛钱吗?可是我太想卖掉它了，竟然没有卖出去!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饥饿的乞丐，吃块儿馒头就满足了，可是偏偏没有人给我这块儿馒头! 就在我心里发凉彻底绝望，准备收摊回家时，一个小伙子快步走过来，他递给我五角钱，说：“来份晚报。” 我心里一亮，欣喜地说：“只剩这一份晚报了，有些脏了，还缺个角。四毛钱卖给你，行吗?” “没关系，我买了。”小伙子很和蔼地说。 “谢谢你，来，找你一毛钱。”我把报纸和一毛钱递给他。 “不用找钱了，天这么冷，你也该收拾收拾回家了。”小伙子说完。拿起报纸就走了。 我手里拿着那一毛钱有些发呆。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我心里感觉热乎乎的。 我怀着愉快的心情收拾了书摊，快步向家里走去。我想，苍天不负苦心人啊，多耽搁一会儿，晚吃一会儿饭，总算把报纸都卖光了，值得。 走到家门口我按了下门铃，小洁把门打开，她第一句话就是：“妈妈，请你回答我今天是几月几号?”我感到莫名其妙，这个鬼丫头，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没头没脑的！“今天是十二月，十二月几号呢，大概是十八号吧?”我边说边走进屋子。 “对!十二月十八号，这是个什么日子呢?”小洁笑着问。 “什么日子?鬼丫头，跟妈妈卖什么关子?”我仍是不解。 “妈妈，生日快乐!”小洁笑着一把抱着我，小嘴很甜地亲在我的脸上。 “天哪!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怎么给忘了!”小洁指着墙上挂着的年历，在今天的日子上画着一个红红的圈儿。我顿时明白了，眼睛也湿润了。 细心的小洁做了我最爱喝的榨菜肉丝汤。喝着小洁做的汤，听着她拍手唱的“祝你生日快乐”，我觉得自己这天过得幸福极了…… 如果这件事到此为止，恐怕那份受污损的晚报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仅仅是我不该卖出而又终于卖出的一份报纸而已。可事实真相是，那份受污损的报纸，我卖了出去，它却又回来了! 再见到那份晚报的时候，已是两个多月之后的事了。那时，我已经不在街上卖报刊，我家所在的社区自筹资金办了一个针织厂，招收的工人全部是下岗失业人员。我去厂里做了一名工人。在一个风和日暖的星期天上午，我想把家里的被子拿出来晒一晒。我走进小洁的卧室，把她床上的被子和褥子一同卷起，突然看见床板上有一份《北京晚报》，报纸的第一版有些污迹，右上角还缺了一部分。那么眼熟!我拿起来一看，报头下的时间分明是：12月18日。这份报纸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已经卖出去了?去年冬天那个寒冷的夜晚卖掉这份报纸的艰难情景顿时又在眼前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