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午我爬上学校很旧的楼梯,从目光熟悉的地方望过去,我的天堂,遥远的,却又那样清晰。 往事流水一样涌上心头,我在他的位置上,感受着自己延续了两年的注视,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我身上。澄净的颜色像极了那个晚秋的天空。只是没有了百页窗,没有了那个流连的身影,我的窗台,空空如也。 我想他是不会再来了。没有人能够经受住三年的等待,也许就连我自己也只是在期待一个让我不再牵挂的结局。然而我固执地留在那里。 初二那个桅子花开的季节,我和如桦坐在缓缓流动的风里。 夕林,我想我恋爱了。 噢,那是谁? 我拿树枝轻眺地划过如桦的脸,对于这句话,我已经不再感兴趣。 一个插班生。夕林,我这次是认真的。 我笑了起来,一脸遮不住的猖狂。 不会吧,你也会来真的? 夕林,你不相信我。 我信,那么,什么时候让我见见? 我躺了下去,桅子花落了一地。其实我是真的相信了,因为,我从没有见过像那天那样美丽的如桦。 学校附近有个水吧。闲暇的时候,总喜欢去那里,淡蓝的色调让人平静。 夕林,他来了。如桦急忙关上了化妆盒。我专心地看台上长得很清秀的男孩,只是因为喜欢他拨弄吉它的手。 我就是凌昊,有事? 嗯……我叫如桦,这是我的好朋友…… 我回过头,对上他那双干净的眸子,我闻到了熟悉的太阳的味道。那瞬我脸上的笑容结成了冰。可我不动声色的震撼着。 夕林。他轻轻地念道。 你们认识?如桦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微微颤抖。 哦,见过一面。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目光闪烁的我,抿着嘴不再说话。 我还有事,你们聊。 如桦的疑惑中,我落荒而逃。 西安。我在这个城市流浪,喧嚣中,一个人静静地行走。古老的城墙,陌生的人群,清苦的酒,我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我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 公交车里人头攒动。 腰间有异样的感觉。拥挤中,更显得邪恶。 拿开你的手。我用余光瞄着身旁的男孩。冷冷地说。他愣了一下,没有回答,抓着栏杆的手往外挪了挪。 可腰间的异样仍继续着。 叫你拿开手你听不懂。酒后的烦燥让我忘记了原有的矜持,我抓住那只手,却赫然发现它属于另一个面目可憎的男人。 对不起。我望着窗外。 你在跟我说话吗?那个男孩也同样望着窗外,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 我们相视而笑。 已经再也找不到像那次旅行那样纯粹的轻松和快乐了。两条直线的交往,除了一点便再没有交集,因为简单,所以珍贵。 我仍记得那个下午,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 我叫凌昊。他微笑着。 夕林,你帮帮我。如桦沮丧的脸。 我和他并不熟。 如桦有些木然地翻动着桌上的书,却定定地看了我好久。 夕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握着笔的手猛地一动,她的话语像利箭一样划过,我躲闪不及。 好,我会帮你。 我合上笔记本,苍白地独自笑着,突然觉得那时的如桦是那么陌生。端起杯子,白雾缓缓地上升,如桦不再清澈的脸让人捉摸不透。眼神交错,看似没有焦距的目光。我抬头,班驳的光点投过百页窗刺痛了我的眼。其实如桦是不知道的。在那些梦里飞花的日子里,窗外远远近近的身影,一直是他。 从这里能够看到他的一切,甚至呼吸。 那扇百叶窗,成了我掩盖一切的屏障。 他很准时。开始坐在我遥远的视线中时,上课铃便会响起。我于是就那样远远地望着,他的笑,他的神情,他紧皱的眉头,他颀长的身影,他的红白相间的球服,他的淡蓝色衬衣,他投来的专注的却游离的眼神。 我从此爱上了发呆。 拉开百页窗,我想我可以走近,我想我可以看见他眼中的火花,但我选择躲在窗后。如桦的名字像针一样扎进心里。从不想起,却时时作痛。 我开始左右穿棱。在属于我的世界里遥望,痛苦的,然而,却是天堂。 两年,他没有再换过位置。 终于,他和如桦牵着手在校园里四处游荡。我嗅着冬日里冰冷的空气,从他们身边走过,却找不到一丝流连的目光。谁都不曾回头。 如桦,祝你们幸福。生日聚会上,空气中暧昧流过,朋友们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如桦的脸因酒精而迷离,却依旧笑得清晰。 我喜欢看她那样的笑。 谢谢你,夕林。 我喝完了那杯纯色的饮料,甜的,却如酒一般苦涩满溢。 在五色的流光幻彩中我近乎疯狂地舞动。人群又恢复了喧闹。 他沉默,不停地灌着酒。如桦搂着他的脖子,温柔地替他围上围巾。 我放肆地笑,眼角却有温热浸入发丝。 不会有人知道,西安的那个夏天以后,我再也没有喝过酒。 初三忙碌的生活,我像一台学习的机器,催促着自己不停地飞快旋转,那样没有空隙的匆忙中我的思念像离心的花瓣一样散到久远的回忆里。 他和如桦仍继续他们的故事。每天都能看到如桦幸福的笑脸,每天都能看到对面他的侧影,已经足够。 我没有停下脚步。尽管我的世界依然只剩天堂。桅子花再开的时候,我将永远离开这个曾经欢笑泪水的校园。那些云淡风轻的岁月,巧笑嫣然中,慢慢变得模糊。 他考上了本城的重点高中,如桦留在母校高中部,而我,踏上了去巴黎的旅途。时间,是好的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