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信任超越了传统社会的人格信任,发展成建立在系统信任基础之上的制度信任。其中货币系统、专家系统是最重要的两个信任系统。专家信任系统的建构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专业和专家并不直接等同于科学与科学家,但是它们毕竟在不同程度上以科学为基础。正因为如此, 对科学知识的认识论怀疑,对科学家人格品质可靠性的置疑,成为了瓦解现代信任系统的两个重要因素。近年来,科学界的不规范行为,特别是科学腐败已经使公众对科学知识的确定性及科学对信任的制度保障作用产生怀疑,从而对现代信任系统的建构产生了巨大的破坏作用。认识论的怀疑主义、科学怀疑精神与信任的关系如何?到底如何重建科学信任?这是现代社会人们必须关注和解决的重要课题。 一、专家信任系统的基础 现代社会,人们必须超越传统社会的人格信任,在直接或间接的意义上依赖专家系统。吉登斯说,现代化是一条不归之路。的确如此,不仅那些已经进入现代社会的人们,就是那些还未跨进现代社会门坎的人,已经无法靠过去的方式生活。 甚至在发达国家的人民看来远不完备的分工和专业化,也会使得发展中国家的人民无法像过去那样靠自己和朋友去生活,而在很多情况中都必须直接、间接地依赖专家信任系统。 专家信任系统是一种基于非当面——在场的制度性的抽象承诺。传统社会的当面——在场承诺是一种个人承诺,其支撑的力量来自于对交际对象人格的信任。但随着人类分工的发展和科学技术水平的提高,当面——在场承诺转向非当面——在场承诺,指向制度所作出的抽象承诺。 其结果是,个体在现代性社会中不能不转向希望通过制度实现对复杂社会现象的有效控制。抽象性系统,无论是符号系统还是专家系统,置于社会结构体系中,都承担着一种特殊的社会结构功能,并通过这些功能的正常发挥维护社会整体的秩序与功能。抽象性系统所表达的实质上是社会结构本身通过其功能对这个社会中所有成员所作出的承诺。非制度性个人承诺以个人人格为担保,以对他者的经验感觉了解为依据,具有主观不确定性,而制度性承诺则以非人格的制度构架及其客观运作机制为保证,具有客观确定性。现代性社会固然不应当否定非制度性个人承诺及其效用,但最重要的则是确立有效的制度性承诺以及在有效制度性承诺基础之上的制度性信任。 制度性承诺使得生活在现代性多元开放社会中的个人获得某种可以依赖的客观性依据,行为具有可预期性,进而拥有安全感。现代性多元开放社会中的信任,深深植根于这种现代制度性承诺及制度性承诺的可信任性中。正是制度性承诺及制度性承诺的可信任性, 与个人承诺及个人承诺的可信任性的交互作用,构成现代性社会的现实信任关系。 虽然对抽象体系的信任为日常的可信赖性提供了安全保障,但是它的性质本身决定了它不可能满足个人信任关系所提供的相互性和亲密性的需要。那么,我们不禁需要进一步追问,在现代性社会中,为什么人们会对非当面——在场承诺予以信任?凭何信任? 巴伯在《信任:信任的逻辑和局限》一书中说,我们对信任的期望在于,对技术能力的期望和对信用义务和责任的一些期望。前者指对有技术能力的角色行为的期望。由于在我们这类社会中,存在着知识和技术专长这种积累,所以人们对专业技术人员的期望是非常普遍的。 被人们所期望的有能力行为可能包括专门知识、技术能力或日常习惯的行为。后者是指,人们有道德上的义务和责任来特别关心其他人的利益,而且甚于关心他们自己的利益。因此,我们可以说,对专家系统的信任是一种双重信任:对专家系统专业知识与技能方面的信任和对专家系统品质方面的信任。 二、对专家系统信任的基础的怀疑 虽然大众希望在现代社会中找到一只新的坚固的方舟,如同他们希望货币系统稳定可靠一样,他们希望专家系统是值得信赖的,可以解决他们面临的所有问题。但是,集中体现了现代性的专家系统,在被推举为扮演着系统信任的社会角色的同时,也在产生着怀疑甚至是破坏信任的因素。 从定义上看,怀疑与信任体现的是人的两种不同的心理和精神状态。它们的冲突从表面上看,是心理倾向上的不同。一般地说,信任了就不应有怀疑,一旦有了怀疑,信任也就开始动摇了。所谓怀疑,按照黑格尔的说法,“是一种反复游移于二者之间的状态”, “是一种与确认相对立的思想——一种举棋不定,一种悬而未决”[1](P120,110),有“寻求”和“探究”之意。信任则显然与此不同,它是指一种态度,相信某人的行为或周围的秩序符合自己的愿望,其本质是信任感。但一旦深究其矛盾和冲突的根源,我们将发现, 非认识论意义上的心理因素和认识论意义上的理性因素,是导致这两种不同心理和精神状态产生的最根本的影响因素。 “抽象体系中的信任机制”是以对抽象体系本身的信任为前提的。它与个体之间的直接交往中产生的人格信任不同。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感性经验本身也具有欺骗性,但在场的感性确定性毕竟给人某种心理上的安全可靠感。当人们以缺场的方式通过符号系统进行交往活动时, 虽然获得了无限活动空间与时间之可能,但这种符号系统本身的非直接现实性却同时又给人带来某种疑虑:它是否真实?是否可靠?是否可信?对专家系统的怀疑是从两个方面展开的。一方面从信任的技术能力角度思考,在认识论的怀疑主义的冲击下,专家系统的科学知识还能产生让现代公众信任的确定性吗?另一方面,从信任的信任责任角度看,专家系统专家的品质是否真的具有高于常人的可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