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全球化,人们更多地是从经济或政治的视角出发,将其概括为经济全球化或政治全球化,这种理解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全球化实际上是人类历史上又一次重要的文化转型,只有从文化出发,才能真正认识全球化。“全球化处于现代文化的中心地位;文化实践处于全球化的中心地位……我们这个时代所经历的、由全球化所描绘的巨大的转型式进程,除非从文化的概念性词汇入手,否则就很难得到恰如其分的理解。”[1] (P1)从根本上说,全球化产生于工业文明文化模式的危机。全球化是一种新的文化模式和实践活动方式,与传统的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有着根本区别。在由工业文明的文化模式向全球化文化模式的转型过程中,伴随着现代文化与全球化文化的转型与萌生。现代文化是以理性主义为主导精神、以民族国家为基本单位、以向自然和其他民族的无限扩张为根本特征的。而全球化文化是把全球社会作为思考问题和行为方式的出发点,旨在形成一种全人类相互依赖的生存方式,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开展对话与交流,形成共担风险、相互依赖的合作关系。 一、技术理性与人本精神的冲突 技术理性与人本精神是现代社会的主导文化精神。在工业文明初期,这两种精神是统一的,技术理性的力量改变了人对自然的依赖,将人提升为一种自由、自觉的存在。但在理性影响的领域不断扩大的同时,技术理性与人本精神的统一关系遭到了冲击。“从19世纪下半叶起,尤其在20世纪,西方工业文明的两大支柱精神,即人本精神和技术理性开始出现张力和冲突,技术理性和工具理性的过度发达并没有达到人的本质力量增强和人的解放的宗旨,而是导致了人与自然生态关系的破坏和人际交往关系的异化,导致意识形态、技术理性、大众文化等社会力量对人的统治。”[2] (P226)首先,人利用技术对自然的征服导致了生态系统的失衡,威胁到了人的生活甚至生存。这不仅表现为日益严重的环境污染、能源短缺,而且表现为现代技术把人们变成了机器的零件,劳动变得越来越机械,人们在减少劳动强度的同时失去了乐趣和自由。“机械化工业强加于人的纪律化和人的不情愿纪律化的顽强天性,两者之间的搏斗成为经济方面和社会方面的显著特征……我们已经看到科学技术怎样把人从日夜循环、四季循环的暴虐中解放出来;但就在解放人们脱离古老的奴役的行动中,却又把他们束缚在另一种新的奴役中了。”[3] (P406-407)其次,在社会领域中,理性导致了各种各样的灾难,如世界大战、纳粹集中营、恐怖主义等等,“在大屠杀漫长而曲折的实施过程中没有任何时候与理性的原则发生过冲突。无论在哪个阶段‘最终解决’都不与理性地追求高效和最佳目标的实现相冲突。相反,它肇事于一种真正的理性关怀。并由一个忠实于它的形式和目的的官僚体系造就而成。”[4] (P24)再次,技术理性向生活世界的扩张,导致了生活世界的“殖民化”。在现代社会,大多数人被由经济所决定的事务所缠身,人们终日生活在忙碌之中,不再追求生活的意义。 正因为如此,在从现代社会走向全球化的转型期,技术理性与人本精神形成了全面而激烈的冲突:技术理性与人的生存和发展目标产生了重大背离;新技术的发明使人的劳动越来越突破自然的承载力,迫使人类深刻反思并逐渐认识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重要性;大规模的机械化生产使得人类劳动成为机器组织体系的某些标准化、制度化环节,人逐渐丧失了想像力和创造力,而人本精神呼唤人的能动性、创造性,以及人的自由、全面的发展,等等。技术理性与人本精神的冲突,与其说人类面临的困境是由技术造成的,不如说是由人自身造成的,是人在发展科学技术时忽略了人的存在和发展的目的,割裂了技术理性与价值理性的联系。正是技术理性的过度膨胀和技术理性的思维方式,致使人们把自然、社会以及生活世界等都变成了人类的工具,忽视了它们本身就是人们生活的内在构成部分,结果造成了诸多的环境及其社会问题。技术理性与人本精神冲突的调适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人类不可能彻底拒绝技术理性,也不可能完全依赖技术来解决社会问题,限制技术的发展可能会付出代价,而任由技术无限扩张则可能导致整个人类的灾难。因此,必须正确处理技术理性与人本精神的关系,寻求二者的再度统一,其关键在于对技术和人的关系的正确认识和科学把握。 二、技术理性与全球主义的冲突 技术理性主义是工业文明的主导性文化精神之一。技术的发展使人类在征服自然的过程中取得了巨大的物质成果,克服了物质匮乏带给人的苦难,同时理性主义也使社会组织体制日益健全,社会制度不断完善。正因如此,理性主义在人类的生活中已经占据了牢固的地位。尽管由于理性主义的滥用引发并可能导致现代社会的总体性危机,人们也开始对理性主义进行反思与批判,但是,理性主义从主导地位的退出必然是一个长期的、艰难的过程。在这一现代文化危机和文化批判中,全球主义作为一种新的文化精神将逐渐形成。 关于全球主义,阿尔布劳解释到:“凡是在人们把世界作为一个整体看待并承担起对世界的责任的地方,凡是在人们信奉把地球当做自身的环境或参照点来对待这么一种价值观的地方,我们就可以谈论全球主义。在绿色运动中,在对全球生态、对自然资源的有限性以及对可持续发展的必要性的强调中,全球主义获得了最明显的表现。”[5] (P131)全球主义是不同于技术理性的一种新的文化精神,是在全球化时代产生的、以地球为参照系的、旨在形成一种全人类相互依赖、互信合作的文化精神,是对技术理性的修正、对理性霸权地位的消解,它的形成必将促使人们的思维方式发生转变,摆脱技术理性对人的制约和影响。与技术理性对自然界的无限掠夺不同,全球主义强调把地球作为人的生存家园来对待,提倡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理性主义导致了西方发达国家在全球其他地区的殖民扩张,全球主义则引导人们共担风险、共同行动,在彼此的相互关联中维护人类的整体利益。因此,全球主义意味着一种新的文化精神,它不是局限于关注狭隘的地方性、区域性或民族性,而是要意识到全球性的归属,意识到人类这个联合体面临共同的危机、具有共同的前景和相互的责任,而且能够把这些关注溶入到日常生活的实践之中去。尽管这种文化精神目前还没有上升到主导地位,但它是人类文化发展的方向,以全球主义为基本的文化精神所生成的全球文化模式将从根本上改变人类在现代工业文明社会中的生存方式,克服现代性文化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