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的主题与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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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武汉大学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哲学系

原文出处:
哲学研究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05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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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代哲学面临许多问题:理论的和实践的、历史的和现实的、民族的和国际的,如此等等。但当代哲学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自身越来越成为了问题。对此,任何一种主张具有时代意识的哲学思考都不可能简单地回避。

      所谓的问题首先是哲学的死亡。它意味着哲学已经终结、完成,对于当代思想不再具有规定性。但它是何种哲学的死亡?哲学作为一个学科、哲学系作为一个建制,在全球范围内的大学不仅存在,而且还兴旺发达。显然这种死亡的哲学具有一个独特的名字,即西方的形而上学。形而上学不仅是西方哲学的一个学科,其作为第一哲学不同于其它哲学,而且也是西方哲学的基本本性。形而上学的本性是追问存在者整体:上帝、世界和灵魂,同时追问其存在的根据。这些根据就是真善美,是人的认识、意愿和情感的对象。形而上学的死亡既不是由于他杀,也不是由于自杀,而是它自身的寿终正寝。这也就是说它自身已经完成了其思想使命,达到完满,聚集于其最大的可能性之中。(参见海德格尔,1988年,第61-63页)

      其次是哲学和非哲学的界限消失。我们姑且不论作为西方形而上学的哲学的死亡,而将哲学看成一个依然富有生机的思想现象,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哲学自身的同一性已经瓦解了。传统的哲学具有自己独特的领地,不同于科学和文化。不仅如此,它还是科学之王,为各种科学提供原则,就是如现在所说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但当代的哲学与科学、文化的关系变得模糊。一方面哲学的独有领地被非哲学的学科所占有:自然哲学让位给自然科学,如数学、物理学和化学,甚至让位给现代技术,如原子(核)技术、生物技术和计算机技术。道德哲学的一些问题也被人类学、社会学、文化学、政治学和法学所代替。另一方面,不是哲学给其它学科制定原则,而是其他学科为哲学给出原则。现代语言学对于哲学以及相关学科的关系是最典型的例证。无论是语言哲学还是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都从语言学那里获得思想资源,由此语言学似乎成为了先导学科。鉴于上述情况,哲学和非哲学的边界是不确定的。一个文本,既可以是哲学的,也可以是文学的、文化的,还可以是语言的。

      第三是哲学的多元化,并表现为其学科分类的复杂化。哲学的一些传统学科依然存在,甚至还是主导性的,如认识论、伦理学和美学等。但是每一个学科自身都在分离出一些新的学科。如认识论和心理学、认知科学的嫁接,形成新的认识论;伦理学出现了生命伦理学、生态伦理学;美学诞生了身体美学和环境美学等。此外,哲学内部其他的一些学科也在不断生长。政治哲学、经济哲学(博弈论)等正成为哲学领域中的热点。这些不同的哲学学科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以致人们可以说,哲学自身不同学科之间的差异大于它们各自与其相关的非哲学学科的差异。

      当然,当代哲学的问题还有许多。但仅仅这里所说的哲学的死亡、哲学边界的消失和哲学学科的多元化,就会使人们提出一个问题:什么是这个哲学?这一提问本身就是一个哲学式的提问。所谓“什么是”就是追问事物的本质和本性,“什么是这个哲学”就是追问哲学的本质和本性。但是这样一个哲学有其本质和本性吗?也许当代哲学的本质和本性刚好是反本质和反本性,正因如此,它才成为了当代哲学。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既不能如同先秦那样把哲学思考描述为“爱道”的事情,也不能像古希腊那样将它规定为“爱智慧”,不管是“智慧之爱”还是“爱的智慧”,也不能和近代一样,将哲学等同于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如果哲学不是如同它历史上所曾是的那样,那么它自身还能是什么?在此我们不再试图对哲学的本性作一个规定,而是探讨它可能的主题和方法。

      一

      哲学的主题一般被理解为它的内容、对象、事情和问题等,但所有这些都和思想相关。哲学作为思想,其所思想的就是其主题。不过,中西哲学对此主题在其历史上都有不同的理解。虽然中国传统哲学包括了许多深刻和丰富的问题,但其主题也许就是道。道家阐释了自然之道,儒家解释了社会之道,禅宗说明了心灵之道。与此相似,西方也在其不同的时代讨论了世界、上帝和理性之类的问题,现代和和后现代甚至将主题变得更加多元化。

      尽管如此,无论对于何种哲学来说,存在问题始终是其基本问题。但什么是存在自身的意义,却是无确定性的。因此存在问题又一直是晦暗不明和争论不休的。首先,存在问题是否具有普遍性?显然它只是一个西方形而上学的问题,而不是中国传统思想的问题。当然我们可以将中国所说的“道”与西方所说的存在进行比较,认为道具有与存在相似的意义,但惟有西方思想将存在形成了主题。其次,存在的意义在历史上是否是同一的?柏拉图的存在等同于亚里士多德的存在吗?古希腊思想的存在等同于德意志唯心主义的存在吗?最后,令当代存在问题的追问者着迷的是:存在的哲学上的语义是否就是其语言学上的语义?这就是说,存在只是系词“是”的不定式,还是这之外的其它什么?对于第一个和第二个问题的回答已经给出:存在问题既不是普遍的,也不是同一的。因此我们的重心将集中在对于第三个问题的探讨,即它的哲学与语言学的语义的不同及其多重性。

      在我们讨论存在时,最凸显的存在是与虚无相对的存在。虚无在此不意味着虚空和虚幻,而是意味着不存在。这样,存在是指一切不是虚无的东西,凡不是虚无的东西就是存在。在此意义上,不仅自然万物,而且人类社会,还有思想、语言、文字等等都属于存在。虚无不存在,因此是不可思考和不可言说的,存在存在,而且是可思考和可言说的。存在和虚无在此看起来是相对的,却又具有某种隐秘的关联。虽然虚无不存在,但只要虚无是虚无的话,那么虚无也作为虚无存在。这样存在问题甚至越过了自身的边界,它不仅包括了自身,而且还包括了自身的对立面,亦即虚无。对于存在问题,形而上学将它作为自身的基础问题提出:为什么只是存在者存在而不反倒是虚无存在?根据海德格尔的观点,这不是一随意的问题,而是所有问题中的第一问题。在这种意义上,它是最宽广、最深入和最本源的问题,因为它切中了存在者的存在。首先,此问题是宽广的。它包括了所有的存在者,达到了存在者最远的和不可逾越的边界,由此边界而表明了存在者的整体,此整体还包容了虚无。其次,此宽广的问题也是最深入的,因为它追问存在者的根据。追问根据不仅相关于存在和非存在的区分,而且相关于对于存在和非存在的决定,即什么是必须存在的和什么是必须不存在的。最后,此问题是最本源的,它自身说明根据和建立根据,于是它作为形而上学的问题是一切问题中最本源的问题。(参见海德格尔,1987年,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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