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0289(2004)06-02-010 对马克思哲学之当代性或当代意义的领会,最关本质地牵涉到对马克思哲学革命的理解方式和把握方式。然而长久以来,马克思哲学革命的性质及意义却在很大程度上被遮蔽了;这种遮蔽特别地在于使马克思哲学的阐说陷于现代性意识形态的晦暗之中,亦即陷于现代(modern,近代)哲学的理解框架和解释框架之中。在这种情形下,虽说马克思哲学的当代性仍然可以在表面上或口头上被承认,甚至可以被相当夸张地加以承认,但这种承认在哲学上却根本不可能是真正深入的和内在巩固的;同样,在这种情形下,虽说马克思哲学对现代社会之本质的经典批判也仍然可以由某种方式被道说和发挥,但这样的道说和发挥却不能不是缺失原则高度的,并因而是终归于混淆妥协的。因此,本文的目标在于提出重估马克思哲学革命的性质与意义这一任务,而这一任务的提法暂时又依下述问题被课题化:以往对马克思哲学变革的估价如何在很大程度上局限于近代形而上学的框架中?此种估价缘何从根本上来说是成问题的和不真实的?从哪样一些基本点上有可能对马克思哲学革命的当代性质及当代意义作出积极的重估? (一) 在创始者去世之后,对马克思的哲学变革做出过重要阐述并且产生持久影响的观点, 依其典型的代表性及其在路径上的定向作用,大体可以被区分为两个主要方面,即以第 二国际的理论家为代表的一个路向和以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早期领袖为代表的另一个路向 。一般说来,这两个路向的阐释对于马克思所引发的哲学革命都是给予充分认可的,并 且也都一力指证马克思哲学的当代性或当代意义是与这一哲学革命最为密切地联系在一 起的。但是真正说来,这样的认可和指证在哲学的根本上却是空疏散宕的;我们的意思 是说,由于那些在表面上或形式上得到承认的东西并未在哲学的根基处获得实质性的澄 清并获得内在巩固的阐明,所以马克思的哲学革命(以及它作为“革命”有以生成的当 代意义)实际上却是湮没不彰的。这里的情形十分类似于马克思在《博士论文》中对德 谟克利特原子论的批评:尽管德氏一再谈论原子的“灵魂”方面,但是由于其理论中内 在巩固的唯一原则乃是“直线降落”,所以原子的形式规定(即“灵魂”)在他那里还从 未真正出现过。 问题的实质在于:如果说马克思的哲学革命首先意味着同整个近代哲学立足其上之基础——近代形而上学的根本前提、出发点与路径等等,一句话,它的基本建制——的批判的脱离,那么很显然,只有在近代形而上学的基本建制能够在实质上趋于瓦解或崩溃的地方,马克思的哲学革命及其真实意义才有可能“出场”并同我们真正照面。如果事情不是这样的话,那么,或者“革命”从来就未曾发生过;或者,这一革命及其意义确实是历史地被湮没了——那场在形式上得到认可的哲学革命实际上却被湮没到革命发生之前的基地与建制中去了。从根本上来说,亦即由存在论的根基上来说,无论是第二国际理论家的阐释定向,还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早期领袖的阐释定向,都未曾真正脱出近代形而上学的基地和建制;两者都是在近代哲学的框架内来就马克思的哲学或哲学革命进行言说和阐述的:就像前者主要依循近代哲学之某种粗糙的或混合的形式一样,后者主要依循近代哲学之完成了的形式。 我们的这一基本判断在由存在论基础入手的分析中应该说是不难显现的。第二国际最重要的理论家在阐释马克思的哲学变革时,把这一变革所导致的后果(即马克思哲学的唯物主义基础)直接理解为费尔巴哈已然提供出来的立脚点,并且通过费尔巴哈而大踏步地退却至18世纪的唯物主义基地上去——这确实是一种实质性的理解,尽管伴随着这种理解总是附带有某些完全形式上的区分和“补充”。例如,在梅林看来,“机械唯物主义在自然科学范围里是科学研究的原则,一如历史唯物主义在社会科学范围里一样”。[1—p99]马克思和恩格斯只是否定了机械唯物主义在“历史范围”中的权利,而决没有否定它在自然科学范围中的权利。在这种判断中,历史唯物主义与机械唯物主义在实质上毋宁说是完全同一的,二者的区别仅只是纯全形式地涉及到学科范围或学科领域。 因此,梅林一力抨击把历史唯物主义与自然科学唯物主义隔离开来或对立起来的企图, 并且声称历史唯物主义不过是“对于自然科学唯物主义的‘补充’,代表这种自然科学 唯物主义的就是与黑格尔斩断一切关系之后的费尔巴哈”。[1—p146]在这里,我们姑 且不论费尔巴哈是否并且能否“与黑格尔斩断一切关系”(亦即是否并且能否从现代形 而上学的完成形式中真正解脱出来),这里的要点首先是,马克思哲学唯物主义基础的 本质性直接被导回到费尔巴哈。 这样一种阐释的基本立场在普列汉诺夫那里获得了更加明确的和充分的表达。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问题》一文中,他指称马克思实质上完全立足于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基础之上,二者的立脚点毋宁说是同一的:“马克思的认识论是直接从费尔巴哈的认识论发生出来的,或者要是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说马克思的认识论实际就是费尔巴哈的认识论,只不过因为马克思做了天才的修正而更加深刻化罢了。”[2—p146~147]这样的说法并不是普列汉诺夫的偶然意见或一时兴起的夸张其辞,它实际上代表着一条非常确切的理解-阐释路线。这条路线是退行性的:正像马克思哲学唯物主义的本质性被还原为费尔巴哈一样,费尔巴哈的立场又被归并到18世纪中去了;[11—p389~404]而这一退行性理解的现代源头乃是斯宾诺莎,所以普列汉诺夫在许多场合声称,马克思、恩格斯和费尔巴哈,以及霍布斯、拉美特利和狄德罗,统统属于“斯宾诺莎的类”。正是依循这样一条阐释路线,普列汉诺夫乃并称“费尔巴哈、马克思、恩格斯的唯物主义”为“最新的唯物主义”。[2—p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