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鼻子酸酸的，那种潮湿的热热的东西从心里慢慢游走到眼睛里，我忙抬起头看天空。湛蓝的天上稀稀落落地飘浮着一缕缕白云，像是被谁撕碎了的棉絮。正午的阳光正好，透过细细碎碎的云层落在我的眼睛里。我闭上眼睛，那快要流出的泪水终于没有漫出我的眼眶。 一 我一只手拎着背包，一只手捂着刚被爸爸一巴掌打痛的脸颊，傻子一般在门外站着。一阵风吹过来，长长的刘海儿被吹得满脸都是，接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贝贝，贝贝！”我听见妈妈在背后叫我。我想转过头去找她，却怎么也转不动身子。这时，我感觉有人在摇我的肩膀，甩甩头，我终于看到了妈妈。 妈妈正站在床前看着我，一束浅浅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红红的。 妈妈总是这样，和爸爸吵架的时候一副很强硬的架势，吵过之后又总是把眼睛哭得红红的。我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是啊，爸爸那么疼我，他和妈妈再怎么闹，也舍不得打我啊！ 我用枕头蹭蹭眼角的泪，问道：“现在几点了？”“七点半，我刚给你煎了两个鸡蛋，快吃了去学校吧。”妈妈叹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昨天晚上吃饭时，因为一点小事，妈妈又和爸爸吵架了。当时，如果妈妈稍稍低头，事情就会缓和。可她倔得像一头牛还毫不留情一句接一句地批判爸爸，数落他的不是。这大大挫伤了爸爸的自尊。盛怒之下，爸爸摔掉了筷子，拍着饭桌说：“这日子不能过了，明天就离婚！”然后摔门而去。我的心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穿上裙子，我揉揉被泪浸得有些发胀的眼睛，对着穿衣镜梳头。我的心像睡了一夜的头发一样乱。 当两条麻花辫子松松地垂在我的肩头时，我立刻变得清清爽爽、从抽屉里翻出小昭送我的那个红色水晶发卡，别在刘海上，这使我看起来有些神采飞扬。 可是，我的心还是很乱。 二 爸爸的性格暴躁，很爱面子，偏偏妈又是一个很要强、不懂得让半步的人，他们一旦有矛盾，简直就是针尖对麦芒、但在我面前，他们一直都在尽力隐藏着自己的某种情绪。 也许是他们彼此忍耐到了极限，也许是因为我所在的这个重点高中在城里很有名气（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只要考进了这个高中，就等于一只脚跨进了北大的门槛。）他们胜券在握，总之，自从我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升上重点高中后，他们就越来越不掩饰自己了。我慢慢从一个被捧在掌心的宝变成了墙头的草。 高一下半年的一天，爸妈的矛盾终于在潜伏期后像火山一样爆发了。他们摔盘子砸碗地吵闹，我一个人躲进自己的小屋趴在桌子上哭。第二天，我就红着眼睛来上课了。上午放学时，我正一个人走过操场，小昭拦在我面前，他看着我的眼睛，说：“贝贝，你以后不要哭了，好吗？”太阳的光线让我的眼前一片白花花的，我冷冷地说：“我哭不哭关你什么事？”然后转身就走，把小昭晾在太阳底下。我想，哪怕他被太阳晒干，我也决不看他一眼。在小昭眼里，我就是一块拒绝融化的冰。可是，他哪里知道，这只是我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也许是因为升高中时仅有一分之差，我们都格外注意对方，小昭也一直想接近我，可我总以一副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面对他。即使在我最最难过的时候，我也不愿让他看到我的软弱。在这个分数就是命根子的重点高中，我没有朋友，只有对手。 时间就像穿梭在校园里的风一样匆忙，很快就是高二了。因为经常泡在爸妈“酝酿”的苦水里，高二的第一个学期我的成绩就落下了十几名。我一天比一天沉默，也越来越自卑。 这天，正上英语课时从书里掉下一个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纸。打开一看，是一幅很生动的漫画：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操场上站着一个穿着长裙子的女孩，女孩双手抱着书，两条细细的麻花辨垂在胸前，眼睛眯得像月牙，嘴巴翘得像小船，一脸的阳光。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抬起头看看天，天空还是那么蓝；太阳的笑脸，是我的祝愿；擦干眼泪望望天，你会变得很勇敢……小昭。我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后来，小昭送给我一个红色的水晶发卡，说红色是吉祥的颜色，戴上它，会给我带来快乐的。但我一直把这个发卡放在抽屉里。 我沉默地坐在教室里，一句话也不想说。快上课时，小昭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看到我头发上的水晶发卡，小昭的眼睛里有一抹笑。我忙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第二节自习课时，我递给小昭一个纸条，上面写着：爸爸妈妈又吵架了，他们要离婚，怎么办？很快，小昭用钢笔捅我的后背，我伸手接过来那张纸条。他让我中午放学后在操场上等他。 放学铃声响过后，小昭第一个走出教室。我慢慢收拾着东西，等所有的人都走完了，才穿过白杨树林来到操场上。小昭已经很安静地靠在篮球栏上等我了。他的自行车静静地歪在一边，像个疲惫的行人。小昭看到我，笑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你用什么牙膏，牙这么白？”小昭眼睛里的笑让我有些心慌，我忙没话找话。 “就是电视上经常做的那个广告呀！”小昭从书包里拿出随声听，插上耳机后递给我说，“你先听听这个。”戴上耳机，我听到了容祖儿的声音，那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在用她的歌声告诉我：“风雨来／不避开／谦虚把头低下来／像沙鸥来去天地／只为寻一个奇迹……你曾经对我说／做勇敢的女孩……” 我突然觉得有一种潮湿的东西热热地从心里涌上来。 我关掉随身听，问小昭：“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喜欢我？” 小昭突然变得深沉起来。他慢慢转过头，看着教学楼下浓浓的绿叶。转过身对我说：“知道吗？初二那年我爸妈离婚了……我很高兴。” “你怎么会很高兴？！”我奇怪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