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3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47-662X(2003)05-0115-06 《史记·秦本纪》记载,“(秦孝公)十二年,作为咸阳,筑冀阙,秦徙都之。”《秦始皇本纪》:“孝公享国二十四年。……其十三年,始都咸阳。”《商君列传》也写道:“于是以鞅为大良造。……居三年,作为筑冀阙宫庭于咸阳,秦自雍徙都之。” 定都咸阳,是秦史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也形成了秦国兴起的历史过程中的显著转折。定都咸阳,是秦政治史上的辉煌亮点。如果我们从生态地理学和经济地理学的角度分析这一事件,也可以获得新的有意义的发现。 秦都的转移:由林牧而农耕的进步 秦的政治中心,随着秦史的发展,呈现由西而东逐步转移的轨迹。 秦人传说时代的历史,有先祖来自东方的说法。而比较明确的秦史记录,即从《史记·秦本纪》所谓“初有史以纪事”的秦文公时代起,秦人活动的中心,经历了这样的转徙过程: 西垂—汧渭之会—平阳—雍—咸阳其基本趋势,是由西向东逐渐转移。 在秦定都雍与定都咸阳之间,有学者提出曾经都栎阳的意见。笔者认为,司马迁的秦史记录多根据《秦记》,因而较为可信的事实(注:参阅王子今:《〈秦记〉考识》,《史学史研究》1997年1期;《〈秦记〉及其历史文化价值》,《秦文化论丛》第5辑,西北大学出版社,1997年6月。),是值得重视的。而可靠的文献记载中并没有明确说明秦迁都栎阳的内容。就考古文物资料而言,栎阳的考古工作也没有提供秦曾迁都栎阳的确凿证据,其城址遗迹年代均判定为秦代或汉代(注: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栎阳发掘队:《秦汉栎阳城遗址的勘探和试掘》,《考古学报》1985年3期。)。根据现有材料依然可以肯定:栎阳始终未曾作为秦都。(注:王子今:《秦献公都栎阳说质疑》,《考古与文物》1982年5期;《栎阳非秦都辨》,《考古与文物》1990年3期。) 秦都由西垂东迁至于咸阳的过程,是与秦“东略之世”(注:王国维:《观堂集林》卷一二《秦都邑考》。)国力不断壮大的历史同步的。秦迁都的历程,又有生态地理和经济地理的背景。 史念海先生曾经指出,“在形成古都的诸因素中,自然环境应居有一定的重要位置。都城的设置是不能离开自然环境的。如果忽略了自然环境,则有关都城的一些设想就无异成为空中楼阁,难得有若何着落。”“都城的自然环境显示在地势、山川、土壤、气候、物产等方面。”(注:史念海:《中国古都和文化》,中华书局,1998年7月,第180页。)徐卫民先生在总结秦都城变迁的历史规律时,也曾经提醒人们注意,“(自然环境)既是形成都城的基础因素,又可成为都城发展的限制性因素,加之不同历史时期的都城对自然环境的利用和要求的角度不同,因此就可能形成都城的迁徙。”他还指出:“在东进的过程中,秦人也对占领区的地形环境进行观察,以便选择较为理想的地方作为都城,因而随着占领的土地越多,选择的机会也多起来”。他于是认为,秦都东迁的过程,“因此完全可以说是优化选择和充分利用地理优势的过程。”(注:徐卫民:《秦都城研究》,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年1月,第67页。)这样的分析,无疑是正确的。然而我们如果从另一角度进一步考察择定新都的动机,还可以发现,秦人由西而东迁都的决策,有于生态条件和经济形式方面进行“优化选择”的因素。 秦人有早期以畜牧业作为主体经济形式的历史。 《史记·秦本纪》记载,“(秦先祖大费)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是为柏翳。”“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善养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间,马大蕃息。”“于是孝王曰:‘昔伯翳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嬴。今其后世亦为朕息马,朕其分土为附庸。’邑之秦,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秦最初立国,曾经得益于畜牧业的成功。 我们还应当看到,作为秦早期经济发展基地的西陲之地,长期是林产丰盛的地区。(注:《汉书·地理志下》:“天水、陇西,山多林木,民以板为室屋。”“故秦诗曰‘在其板屋’。”原生林繁密的生态条件,可以成为特殊的物产优势的基础,同时也在一定意义上表现出不利于农耕经营之发展的影响。《汉书·地理志下》说秦先祖柏益事迹,“为舜朕虞,养育草木鸟兽,赐姓嬴氏。”与《史记·秦本纪》记载“调驯鸟兽”有所不同,经营对象包括“草木”。所谓“养育草木”,暗示林业在秦早期经济形式中也曾经具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根据考古发现,当时“秦人起码已过着相对定居的生活”,“其饮食生活当以农作物的粮食为重要食物来源”,有的学者指出,“这完全不像人们一贯传统的说法,认为秦人当时是过着游牧、狩猎的生活。”(注:樊志民:《秦农业历史研究》,三秦出版社,1997年9月,第9-10页。)注意秦人经营林业的历史,或许有助于理解有关现象。 《史记·秦本纪》如此记录秦文公营邑于“汧渭之会”的情形:“三年,文公以兵七百人东猎。四年,至汧渭之会。曰:‘昔周邑我先秦嬴于此,后卒获为诸侯。’乃卜居之,占曰吉,即营邑之。”秦文公决定在“汧渭之会”营建城邑,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王国维曾经说,“文公始逾陇而居汧渭之会,其未逾陇以前,殆与诸戎无异。”(注:《观堂集林》卷一二《秦都邑考》。王国维还就对《史记·秦本纪》“非子居犬丘”的误解,指出:“徐广以犬丘为槐里,《正义》仍之,遂若秦之初起已在周畿内者,殊失实也。”并有附记:“此稿既成,检杨氏守敬《春秋列国图》,图西犬丘于汉陇西郡西县地,其意正与余合。”)而这一历史转变的契由,竟然是“以兵七百人东猎”。《汉书·地理志下》也写道,天水、陇西及安定、北地等地方,“皆迫近戎狄,修习战备,高上气力,以射猎为先。”所以《秦诗》曰“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注:《诗·秦风·小戎》。颜师古注:“《小戎》之诗也。言襄公出征,则妇人居板屋之中而念其君子。”)。“及《车辚》(注:即《诗·秦风·车邻》。颜师古注:“《车辚》,美秦仲大有车马。其诗曰‘有车辚辚,有马白颠’。”)、《四臷》(注:即《诗·秦风·驷辚。颜师古注:“《四臷》,美襄公田狩也。其诗曰‘四臷孔阜,六辔在手’,‘輶车鸾镳,载猃猃猲’。”)、《小戎》(注:即《诗·秦风·小戎》。颜师古注:“《小戎》,美襄公备兵甲,讨西戎。其诗曰‘小戎俴收,五
。”)之篇,皆言车马田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