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径集》(中华书局2002年9月第1版)是南开大学杨生茂教授新近出版的一部学术文 集,这是学界中人盼望已久的书。本书的编纂与出版,劳苦功高,为吾等后学提供了很 大的阅读与学习的便利。《探径集》不仅反映了杨先生这位美国史元老的学术足迹,而 且还体现了杨先生精益求精的学术风范、独有魅力的道德文章。 (一) 人们常常用“学富五车、著作等身”来形容一个学者的造诣与写作成就。就数量而言 ,杨先生也许算不上“著作等身”,除了合著《美国黑人解放斗争简介》(人民出版社) 、主编《美国南北战争资料选辑》(上海人民出版社)、《美国历史学家特纳及其学派》 (商务印书馆)和《美国外交政策史》(人民出版社)、与刘绪贻教授共同主编6卷本《美 国通史》(人民出版社)、与李春辉教授合作主编《美洲华侨华人史》(东方出版社)、与 陆镜生教授合著《美国史新编》(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与张芝联教授等共同主编《世 界通史(近代部分)》(人民出版社)等以外,这部《探径集》是杨先生本人主要的学术代 表作。作者谦虚地说,“这本集子主要选收了美国史学史、美国外交史和有关历史研究 和教学的文章。这都是在莽莽史林中,循着小径,探索前进的足迹。”(《探径集·前 言》第1页) 不过,谁也不能否认杨先生确实是“学富五车”的大家名师。本来,作为一个历史学 者,文章不应在数量多少,而关键是在质量。因为只有名副其实的学术精品才能经得起 时间和实践的考验,才能奠定一个学者的学术地位。在这一方面,杨先生是很明智的。 在论述班克罗夫特、特纳、亨利·亚当斯、威廉斯、布尔斯廷五位美国史学家的历史定 位时指出:“这五位史学家的学术地位也不宜以其学术著作的数量来衡量。他们中有的 人写断代史,有的写通史,有的写卷轶浩繁的巨著,有的只发表精悍的论文。其中一锤 定音的史学业绩不在于著作数量和长短,而在于能有发人情愫、动人心弦的观点和思路 ,并为社会提供具有教益的宏论要旨。”(《论乔治·班克罗夫特史学——兼释“鉴别 吸收”和“学以致用”》,第3页)联系到我国目前人文社科学术管理中盛行的量化风流 弊,再看看许多学者“以量取胜”的战略战术,杨先生之惜墨如金、精益求精,尤其值 得我们这些后来人深思、师法。 本书充分反映了杨先生在美国史学史、外交史、黑人史等学术领域的开拓者地位。论 特纳、威廉斯、班克罗夫特的史学及论林肯与黑人的“解放”、美国外交政策的宏观分 析框架等,可谓呕心沥血之作。其中《试论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及其学派》、《 试论威廉·阿普曼·威廉斯的美国外交史学》、《林肯与黑人奴隶的“解放”》、《美 国外交政策史三论》,无论是选题立意、谋篇布局,还是观点阐说、资料收集,都是别 具一格的,特别是这些作品以充分的前人及当今相关学术文献为基础,竭泽而渔,注释 详备,既融会贯通,又推陈出新,其学术视野之宏大、论证之完备及文字之确当,有口 皆碑,完全有理由认为是国人治世界史的典范之作。 在老一辈美国史学者中,除了专题研究外,杨生茂先生可能是最关心史学研究的理论 与方法的,并写作《博与约的关系及其他——关于美国史研究的几点想法》、《读书、 思考、对话与创新——关于研究生培养工作的体会》等专文,对史与论、博与约等众说 纷纭、一再困扰学子的难题,杨先生苦口婆心,如今读之思之,常有茅塞顿开、点石成 金之效。比如,关于史与论的关系,杨先生有自己的辨证认识,“写史应当有论,当然 论须依据史实。史学家[的]主要责任是以古悟今,启迪当代人和未来人。在研究中,首 先必须知晓通史。专而不通,必然目无全牛,失于偏颇。学美国史,首先应当学习美国 通史。近年学子往往过于重专,自封眼界。当然通而不专,也会导致散漫无章,但二者 相比,通还是根本。”(《探径集·前言》,第2页)再如,对于博与约、通与专的辨证 关系,杨先生有精到分析:“约与专是建立在博与通的基础之上的。若无博与通,则无 从谈约与专,如建筑高楼大厦,必须有广阔坚实的基础。博而不约,通而不专,则散漫 无章,不足以成材……反之,则易陷入坐井观天的困境。可惜当今研究风气中太重约而 专,而忽视博与通了,太急功近利,视野狭窄了。尤其在跨学科研究日益发达的情况下 ,解决好这个问题,就显得更重要了。”(《学史杂拾》,第267页)“就目前研究生来 说,更应重视博的问题。……研究生不能目无全牛,不能见木不见林,不能在三年学习 过程中只为一篇论文而奋斗。知识要广些,更广些,基础知识要扎实些,更扎实些。” (《博与约的关系及其他》,第270页)“从目前实际情况看,通才实在太少了。目前普 遍存在的问题还不是太博,而是太约,宏观研究不够。博览才能精思。”因此,要建立 合理的知识结构,在博的基础上求约,在通的基础上求专。“我们不但要通古今,还须 通中外。不然,就无法从纵横关系比较历史,也不能估计某一事件或人物在总的历史进 程中应占有的地位,更无从正确判断和反思我国历史现象的涵义,以及我国文化传统的 价值。”(同上,第270页)积半个多世纪的治学之经验,杨先生告诫说,“在科研事业 中,目标应当高远一些,但在具体实践中,则应切合实际,循序而进。目标狭隘,则易 限制视野;泛论原则,又易流于急功近利,终归一事难成。”(《美国外交政策史三论 》,第173页)至于治史者,应有其学术伦理之底线,“史学家发挥史学效应,主要依靠 一只笔和一张嘴。写得或说得比较准确些,首先就得承认事物分析中的相对性,不让主 观随意性摆布。不说过分之话,不为哗众之文。这不仅是为史之戒律,而且是史家必备 之道德。”(《学史杂拾》,第266—267页)对于美国学者撰写的美国史著作,杨先生主 张要一分为二,读进去,再跳出来,“我们不能故步自封,不可不读美国学者撰写的书 ,应当从他们的著作中鉴别、筛选和吸收有价值的观点、资料和方法论。但要了解和研 究美国外交史作为参考书,绝不应作为惟一的教科书。美国学者有他们的利益观和审视 问题的角度,所言在不同程度上都具有片面的成分,有的甚至是极端反动的。如果囿于 他们的利益观和片面见地,而不写出我们对美国外交史的看法以帮助读者尤其是青年读 者去提高识别水平,其危害性真不知伊于胡底。”(《关于撰写<美国外交史>的几个问 题》,第13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