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任驻日公使何如璋新论

作 者:

作者简介:
孔祥吉,美国哈佛大学费正清研究中心研究员;日本东京大学综合文化研究科客座教授。

原文出处:
广东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何如璋在出任驻日本公便期间,以文会友,广泛结交日本朝野人士,给日本文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在琉球事件交涉中据理力争,毫不屈服,维护了国家的利益和尊严;他关注朝鲜情形,筹划开国之策,曾对朝鲜朝野上下产生了广泛而又积极的影响。但由于日本外交档案中新史料的发现,表明他在中法战争前夕曾向日本提供过情报,因而使我们对这位最早“走向世界”的晚清外交家的是非功过有了新的认识。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04 年 0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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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256.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14X(2004)03-0095-08

      浩浩天风快送迎,随槎万里赋东征。使星远曜临三岛,帝泽旁流偏裨瀛。

      大鸟扶摇搏水上,神龙首尾挟舟行。冯夷歌舞山灵喜,一路传呼万岁声。(注:黄遵宪:《人境庐诗草》。)

      这是晚清著名诗人黄遵宪所写的一首《由上海启行至长崎》诗篇,生动地记载了光绪三年十月二十三日(1877年11月27日),清廷派遣30余人的使团,由上海乘军舰海安号出发,乘风破浪,浩浩东行,三日后抵达日本长崎的情景。“一路传呼万岁声”,如实地记载了来自中国的使者,在初到东瀛时受到热烈欢迎的场面与无限喜悦的心情,也稍稍流露了这些人初临扶桑时,以大国使臣自居的情绪。而率领这个使团的正是清廷首任驻日公使何如璋。

      何如璋(1838-1891),字子峨,广东省大埔县人。他出身贫苦,自幼发愤读书,于未冠之年入邑庠,补廪膳生。咸丰十一年(1861年)中举,曾进入署汀州知府朱以鉴之幕府,并于同治七年(1868年)中进士,选庶吉士,散馆授翰林院编修,后迁侍讲、侍读学士。翰林院乃清王朝储才之所,可谓人才济济。何如璋却不同于一般的文学侍从之臣。面对列强进逼,他对守旧派空谈性理,目空一切的迂腐行为嗤之以鼻,主张采用机器,开掘矿产,仿照洋法织布,认为如此才能富国强兵。他的这些认识,在现在看来已是相当平常,而在当时的翰林院里能有这样的见解的人却是凤毛麟角,故而,何氏被总理衙门推荐为驻日使臣。

      一、处理琉球争端

      光绪三年(1877年),何如璋作为清王朝第一任出使日本的使臣被派往东京。这是他生命旅途中最辉煌的时期。何如璋刚到东京,就遇到很棘手的琉球交涉。

      当时,日本正在加紧并吞对清王朝“世守藩服,岁修职贡”(注:王芸生编著:《六十年中国与日本》第1卷,三联书店,1979年,第152页。)的琉球王国。何氏认为,日本吞灭琉球,必然进而扰我边陲,台湾、澎湖之间,求一夕之安而不可得。因而,他上任不久,即针对中国朝野上下弥漫的怯懦退缩情绪,向李鸿章上书,指出“日本国小而贪,自防不暇,何暇谋人”。他不同意那种“恐开边衅,欲罢此事”的看法,认为这种做法是“失体败事”。同时也向李鸿章请教方略。李鸿章则认为“琉球以黑子弹丸之地,孤悬海外,远于中国而迩于日本,……中国受琉球朝贡,本无大利,……若再以威力相角,争小国区区之贡,务虚名而勤远略,非惟不暇,亦且无谓”,要何氏自己“见可知难,随时进退”,斟酌情形,妥善处理(注:《李文忠公全书·译署函稿》,卷8,第4~6页。)。

      然而、何如璋在日本一再接触琉球使臣,这些使臣痛哭流涕地求救,使他深受感染,从而产生了与清廷不同的认识,正式向清廷提出自己处理琉球问题的设想。他认为,日本国势困敝,自改从西制以来,所费不资,饷无所出;又甫经内乱,必不敢遽开边衅。琉球危急可悯,不能不为援手各情。因筹拟三策:一为先遣兵船,责问琉球,征其入贡,示日本以必争;一为据理与言明,约琉球令其夹攻,示日本以必救;一为反复辩论,徐为开导,若不听命,或援万国公法以相纠责;或约各国使臣与之评理,要于必从而止(注:《光绪朝中日外交史料》,卷1,第24~25页。)。

      但是,李鸿章及总理衙门却认为“琉球地处偏隅,尚属可有可无”,他们指出,何氏所称先遣兵船责问,及明约琉球夹攻,“实嫌过于张皇,非不动声色办法”。因此主张采用何氏之第三策,即通过外交途径交涉,“使日本不致迁怒寻仇,别生枝节”。

      根据总理衙门及李鸿章的指示,何如璋与日本外务省展开交涉。光绪四年八月初七日(1878年9月3日)他到日本外务省访问外务卿寺岛宗则,对日本阻挠琉球向中国贡事提出口头抗议。何如璋和寺岛宗则二人的态度都是强硬的,各持己见,互不相让,几经交涉,毫无结果。于是,何如璋于光绪四年九月十二日(1878年10月7日)向日本外务省提出措辞强硬的照会,要日本“待琉球以礼,俾琉球国体政体一切率循旧章,并不准阻我贡事,庶足以全友谊,固邦交,不致贻笑于万国”。并声称“日本堂堂大国,谅不肯背邦交,欺弱国,为此不信不义,无情无理之事”。“今若欺凌琉球,擅改旧章,将何以对我国?”“无端而废弃条约,……恐万国闻之,亦不愿贵国有此举动”(注:王芸生编著:《六十年中国与日本》第1卷,三联书店,1979年,第160页。)。

      日方认为,琉球“数百年来皆为我国之邦土,现为我内务省管辖”。指责何如璋的照会,乃是一种“假定的暴言”,要求他书面道歉,撤回照会,否则即不商谈。何如璋在回复日本外务省的照会中说:

      来文内称,废我琉球藩改置冲绳一事,查此系我内政从便,而有此举等因,均既阅悉。查琉球一国为我封贡之间,于今既数百年,此天下万国之所共知者,今来文忽称我琉球藩,我内政。不知贵国之封琉球藩,事在何年何月,为在与我立约之前欤?抑在与我立约之后欤?贵国之列在版图者,自称内政可也。琉球孤悬海中,从古至今,自为一国,即封贡于我,为我藩属,其国中之政教禁令,亦听其自治。论其名义,则于我为服属之国;论其政事,则琉球实自为一国。而来文忽曰内政,本大臣实所不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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