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4.9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007-0117(2004)01-0035-04 成长于岳阳湘阴,就读于岳麓书院,作为湖湘文化近代产儿的郭嵩焘(1818-1891),曾任兵部侍郎,广东巡抚,是名符其实的封疆大吏,后来成为中国两千余年封建社会第一位驻外公使。然而,这位显赫的钦差大臣却前前后后五次归隐,长达25年之久。 科举出身的郭嵩焘饱读儒家经典,无疑受到这种思想的影响。其实,归隐这种“出世”是建立在建功业的“入世”基础上的,没有在政治舞台上显山露水,就无所谓息影林泉的归隐。郭嵩焘的归隐观的内涵是丰富的,它不是消极的避世,而是一种迂回的入世,归隐时期他眷恋不舍的依然是其忧虑的时局和洋务,积极上书朝廷,执教城南书院,创办思贤讲舍,大力传播王学,王闿运佩服他能得“船山之要”,希望走一条教育救国的道路。 一、归隐的深层含义和郭嵩焘的五次归隐 (一)归隐的深层含义 “归”即归来之意,“隐”即隐居之意,“归隐”就是退出官场回到民间或故乡隐居。“归隐”在历朝历代儒学士人中古已有之。北宋范仲俺脍炙人口《岳阳楼记》,流传着千古绝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如斯不计自我得失,忧乐俱在天下的宏伟抱负,显然是对传统儒学理想人格的扬弃和发展。原来儒学主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以实现“内圣外王”的理想人格。当这个目标不能达到时,则应有所节制,可屈可伸,可进可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这固然是一种自强不息,勇于进取,积极入世而以善于自保的高尚品德,尽管是一种唯心主义说教,但却是一份厚重的文化遗产。它一方面蕴含着具有永恒力量的对真善美的追求,这是积极因素;而另一方面,它又包含经世传统中的“穷独达济”的文化心态,给人一种“清高自持”和“善于自保”的消极因子。在历史上最有名的归隐是竹林七贤。 (二)郭嵩焘的五次归隐 沿袭千百年来仕人的道路,郭嵩焘通过寒窗苦读儒家经典,历经数次科举落第,29岁前后终因十年不屈不挠奋斗而荣登进士之榜,走上了出世为官的人生道路。“三十而立”,立起了事业的支柱。然而,这位湖湘弟子置身官场,却如坐针毡。官宦之士前倨后躬、阿谀奉承的丑恶嘴脸,为名为利争相攻击的肮脏灵魂;正直之士一心为国弹精竭虑却屡屡反遭迫害的失意心态……一切的一切,久久萦绕于心,久久难以释怀,于是,一次又一次归隐故园。然而,时局的艰难,国事的剧变,又怎能让一个念念不忘治国平天下的人平静地度过息影生涯呢?太平天国起义的烽火烧灼着他的心,边疆频频告急的情报常常让他感时伤怀。郭嵩焘又一次一次走出湘阴家园,去救时挽局,去实现一个伟丈夫的非凡抱负。就这样,在漫长的人生历程中,郭一直在“仕”与“隐”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上交错行进,来来往往,反反复复,构成晚清仕人中一桢别样而独特的风景。 道光三十年,太平军起义前夕,既是同乡又是至交的郭嵩焘与左宗棠就凭借自己敏锐的政治嗅觉,预感到社会动乱即将来临,因此“为山居给邻之约。”[1]850年2月当太平军围攻长沙,湘阴首当其冲,郭氏被迫举家避乱,“离眷避地玉池山梓木洞,依其戚李石帆”。[2]梓木洞人心风俗醇厚,又有山水朋友之乐,的确是个避兵佳处,归隐到1853年3月,为期三年有余。农民战争的烽火愈燃愈旺,严重威胁清王朝的安全,更危及赖以生存的地主阶级利益,郭嵩焘“出山”来匡时救世,在湘军幕中充当摇羽毛扇的角色。 郭嵩焘以一介书生,第一次参加镇压太平天国起义的战争,亲眼目睹伤亡以及行军景象,“历生平未历之险,受生平未受之惊”,屡战又多不利,困厄之感在所难免。何况他离家已久,千里乡愁,使他益感归心似箭,“湘岩故息壤,吾甘死耘锄”的心情呼之欲出,遂于1853年9月26日回到故乡。然而,战友江忠源突然在庐州阵亡。郭极为悲痛,作诗《哭江中丞》:“七叶两京廑北顾,九州一柱竟南倾。孤臣闲退今华发,日倚柴门涕泗横”[3]悼友感时,痛大将之亡,哀乎于辞。郭嵩焘难以隐居,江忠源死后不到一个月,1854年1月,郭嵩焘前往衡州,帮助曾国藩商定水师营制,匆匆结束了为期仅有三个月的第二次归隐。 1860年1月郭嵩焘以钦差大臣身份奉命前往山东,检查烟台等处海口贸易税收有无隐匿侵吞,他花了二个多月时间,力争废除二百余年的积习,可为国家课税三百万,为此跑遍了山东沿海,走访每一海口,将他收集与见闻一一记录,拟定章程,资料汇集七巨册之多,利弊情伪均在其中,如要整顿,实举手之劳。但他历尽艰辛,结果因僧格林沁蜚语弹劾,“忍苦耐寒,尽成一梦。”[4]不仅使规划山东全局的计划“溃败决裂。”而且殃及无辜。他在山东专心访求有声望、有才干的士绅,反让诸绅横遭查询之祸,他的同年萧氏更因此丧命,郭的“私心痛惮”,岂待言哉?他一心想替皇帝办事,为国家开利源的雄心壮志,竟因不知官场的险恶,成为泡影。他的失望与挫折感,久久不能释怀。“浩劫干戈满,驰驱益自伤”[5],于是从1860年4月至1862年5月进行为期二年的第三次归隐。“微才多病甘归隐,愿睹唐虞酿太和”[6],郭嵩焘再次出山,是应李鸿章所请。1862年4月中旬,江苏巡抚李鸿章奏保郭嵩焘司道实缺。同月下旬,诏受郭嵩焘苏松粮储道。此时李鸿章组建淮军,初生之犊,豪情万丈,很想大干一番,也因而极需人才。他在上海常与洋人周旋,颇需擅长洋务的人才。他还要带兵打仗,更需要能筹饷的人。既懂洋务又能筹饷者,在他看来,除了郭嵩焘之外,实无别人。郭并非轻易会改变归隐的初衷,正如美国史学家汪荣祖分析,同治改元,多少给郭嵩焘带来一点新的希望,更重要的是,在李邀郭之前,郭已慧眼识英雄,认定比他小五岁的李鸿章犹如黑暗中升起的一颗明星,必将大放光芒。郭并非一定会预见李将位至相国,而是觉察到李将有一番作为,令他感到惊喜。[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