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同龢日记删削改篡影印出版的真相

作 者:

作者简介:
谢俊美(1942-),男,江苏盐城人,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期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华东师范大学 历史系,上海 200062 李永福(1966-),男,山西运城人,太原理工大学副教授,华东师范大学博士生,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华东师范大学 历史系,上海 200062

原文出处:
太原理工大学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1925年翁同龢日记影印出版时,翁氏后人和张元济曾从“为师者讳”的目的,有意删去日记中的有关文字。文章根据日记原件与影印本作了对照,分别指出删改的文字,对研究翁氏本人和晚清史具有参考价值。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04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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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837(2003)04-0001-05

      翁同龢,字声甫,号叔平,晚号松掸,江苏常熟人。咸丰六年状元,同光两朝帝师。历任军机大臣、总理衙门大臣,户部、工部、刑部尚书等职。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戊戌变法开始不久,即奉旨开缺回籍。戊戌政变后,被慈禧下令革职永不叙用,并交地方编管。光绪三十年(1904年)在原籍去世。宣统改元,开复原官。1914年被废帝溥仪追谥“文恭”。此后不少史书称他为“翁文恭公”。1925年4月,他的日记被冠以《翁文恭公日记》,由商务印书馆涵芬影印行世。

      翁同龢日记刊行后,熟悉晚清政情的学者很快发现其中的内容已被删削改篡过。金梁在《四朝佚闻》一书中更以翁同龢在日记中删削荐康一事为由,进而对翁同龢日记的真伪提出疑问。此后学术界对翁同龢日记的真实性也是疑信参半。信者认为日记所记内容“多中窍要”(缪荃孙语);疑者认为:“内多改削,尤以戊戌年间荐康一事多有隐讳。”(金梁语)翁同龢日记原稿现存其五世孙翁兴庆(万戈)美国莱溪居家中。笔者穷数年之力,将翁氏日记原稿同影印本日记内容反复进行对照,结果发现翁同龢的日记确有删削改篡的情况。一些内容为翁氏本人所为,一些内容则是日记影印时,被门生张元济、四世孙翁之熹有意删去不印。日记影印时被删削的地方大致不下10余处,具体情况是:

      甲子年(同治三年,1864年)。影印本日记第四册第62页初十日日记内容对照原稿,删去了以下一段文字:“荣侄言:‘今年有东洋人到上海,英夷畏之如神剑,格杀英夷辄不论。雨行,英夷为之张盖。今在浦东建屋,将东英夷之出入也。’果尔,亦快事也。”(注:荣侄即翁曾荣,翁同爵之子。文中所记内客多为道听途说,张元济认为实在无保留之必要,故加以删除。)丁卯年(同治六年,1867年)。影印本日记第七册第18页内容与原稿对照,被删去了以下文字:“覆奏折语多姗笑。大略侈陈咸丰十年(1860年)保全大局之功,并详陈不得已苦衷,而力诋学士大夫之好为空言,视国事漠然,并以忠信礼义为迂谈,而督抚摺信中惟李鸿章四次信函推许西士竟同圣贤,可叹,可叹。”(注:这段文字讲的是军机处传旨将总理衙门复奏同文馆开设一事的摺本及各省督抚的复奏摺、信函一并交倭仁等人阅看。)翁同龢曾为倭仁“润色”复奏稿,及反对倭仁到总理衙门大臣上行走。文中对奕、李鸿章多有不满,真实反映了同治初年翁同龢思想僵化保守。由于同文馆开设一事孰是孰非,历史早有了结论。在张元济等人看来,若再保留这些内容,实在有碍老师形象,所以就将它删除不印了。

      己卯年(同治八年,1869年)。影印本日记第九册第19页删去了“盖甘为鬼奴者耳”一句。查原稿,全文是:“赋椿者,总理衙门当差者也。前数年尝乘海船游历西洋各国,归而著书一册,盛称彼中繁华奇巧,称其酋曰君王,称其官曰某公某侯某大臣,盖甘为鬼奴者耳。”(注:斌椿随海关总税司赫德前往欧洲,归国后出版游记,介绍欧美政教风情,是中国人走向世界的最早记录之一。)当时士大夫“夷夏之辩”观点很深,对西学颇不以为然,翁同龢亦不例外。后人看来,不免迂腐,故张氏等人出于上述同样理由,为师“讳”而删削不印。

      丙子年(光绪二年,1876年)。影印本日记第十五册第10页比原稿少了以下一段文字:“适郭筠仙来,遂论洋务。其云:滇事将来必至大费大辱者是也。其以电信、铁路为必行,及洋税加倍、厘金尽撤者谬也。至援引古书,伸其妄辩,真是失心狂走矣。”(注:郭筠仙即郭嵩焘。滇事指英国传教士马嘉理被杀事件。)郭氏曾援引中国古书,撰写《瀛海论》,认为洋务中国早已有之,翁对此不以为然。郭氏后出任驻英公使,对西方政教制度多有肯定,遭到守旧官僚攻讦。翁氏曾支持郭氏使英,并有信件往来。对于郭氏的功过,历史也早已有了结论。张元济等人认为上述文字若再保留,同样有损翁师形象,故加以删除。

      辛巳年(光绪七年,1881年)。影印本日记第二十册第3页同原稿对照,被删除了以下一段文字:“醇邸以李相覆信见示,力驳去信,仍委婉以为一时难办。窥其意不过为刘铭传圆此一谎耳。”(注:醇邸指醇亲王奕譞,光绪帝生父。李相指李鸿章。)其内容是讲上年11月,张之洞以日本吞并琉球,奏调刘铭传督办台湾防务。奕、翁同龢对此表示赞同。廷旨将此事交李鸿章斟酌。李氏其实力主放弃清朝对琉球的宗主权,与翁氏意见不合,故在给奕譞的覆信中藉口刘氏“病未愈”,一时难以赴任。日记影印时,翁氏、李氏均早已作古,在张元济看来,这些无关紧要的如烟往事不必再提了。

      又,同一册日记第14页,影印本日记内容删去了“微不足者”四字。查原稿原文,是写翁氏与左宗棠初次会面,对左氏的印象:“访唔左季高相国长谈,初次识面。其豪迈之气俯视一世,微不足者,恩之深耳。论天下大势,山河皆起于西北,故新疆之辟,实纯庙万古之远酋。”(注:左氏与翁氏一生相知,友情不浅。)在张元济等人看来,对左氏批评的话不宜再保留。但四字删去后,把原本否定的内容变成了肯定,这是对历史事实的篡改。

      壬午年(光绪八年,1882年)。影印本日记第二十一册第19页上,“其人能干而过滑。以前在京时似曾治游也。赠二十金,以世交不得不受。”这一段文字前,原稿还有以下一段文字:“杨森荣,卢经伯前辈子,号子俊,湖南知县,今无选期,来见。”(注:杨氏与翁氏为世交。)翁同龢开缺后,杨森荣与翁家还有来往。在翁之熹看来,再保留先祖这些文字大为不妥,故在影印时用纸条黏去不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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