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书法》二○○四年第七期佟玉斌先生《〈瞻近帖〉,乃误名也》一文,为有人关心王羲之这些具体问题而感到高兴。也很佩服作者这种大胆的探索精神。然而读完全文,感到作者掌握材料不够丰富也不够准确,问题的提出和结论都带有较大的随意性,故“误名”之说难以成立。现将拙见略述于下: 一 “近”字的疑例为个别的偶然现象,不足为训 佟文选登了一幅“瞻近”二字都有残损的照片,并疑“近”字应为“迎”字之误。笔者以为,这个残损的“近”字的出现是个别的、偶然的例证,不具备普遍性,也没有必然性。据查,佟文所说那个载有残损“近”字的《十七帖》现存河南省开封市博物馆。清顺治年间曾为涿州冯铨所得,冯氏因曾收藏过王羲之《快雪时晴帖》名其书房为“快雪堂”。故此本《十七帖》旧名《冯氏快雪堂本》(下称河南本)。此本摹刻精细、神形俱佳,是著名的《十七帖》善本之一。可惜的是,原本曾遭蠹鱼啃吃,残损一百余字,“瞻近”二字亦在其中。但就我们所知,王羲之《十七帖》传世善本甚多。诸如上海图书馆所藏张伯英藏本、文徵明朱释本、现藏日本京都博物馆的姜西溟本、香港中文大学的孔氏岳雪楼本、现藏日本的三井听冰阁本、以及馀清斋本、来禽馆本、四川省博物馆藏修内司本,还有载有《瞻近》《龙保》等帖的单刻本,如《三希堂》刻本等。这些刻本分属几个不同系统,然而这些帖中的“瞻近”二字都是清清楚楚,无一残损。特别是其中上图本、朱释本、姜西溟本,与河南同属“僧权不全本”系统,也都完整清晰的为“近”字。佟文就这些众多的基本事实均不顾及,也不作说明(也许是不了解这些情况),只抓住一个纯属偶然残损的字立论,至少是很不典型、很不全面的。 二 “近”为“迎”字写法上不合今草惯例 佟文将“近”字残损部分勾出“一点”,此点位置在字的中部靠近左竖处,这种写法不符合今草“迎”字的写法惯例。所见从二王到宋人“迎”字的写法都是“一点”位于垂直竖画下方的末端(见附图),这是“卩”字的标准草写。这种写法在同下面“走之”连笔时也很方便、自然。像佟文勾出的那样就很不方便了。其实,就是佟先生作为例证的这本河南本《十七帖》中,王羲之也写过这个“迎”字,见原书十四页《蜀都帖》第一行(见附图)。此个“迎”字与佟文所设想的“迎”字区别是十分明显的。
黄山谷《李白忆旧游诗》
王羲之《十七贴》
王献之《江州贴》 三 哪些是可靠的唐人信息? 佟文说:“字本《十七帖》为唐刻之最,是可以为我们提供更准确的信息来研究我们要证明的问题的。”在王羲之真迹不存的情况下,以唐人信息作为研究问题的依据,应该算个不错的办法。然而哪些作品或记载才是最可靠的唐人信息却需要辨别。勅字本(馆本)为“唐刻”之说,近人早已提出质疑,此处不便多说(注)。勅字本《十七帖》即便不是唐刻,其原本也应与唐人转摹有关,应该可以作为研究问题的参改。问题是,绝大多数传为“唐刻”的《十七帖》勅字本,“近”字都十分清楚。不是只有残损的河南本才是可以依据的“唐刻”。假如说有确实可信的“唐人信息”的话,我倒觉得唐人张彦远《法书要录》所载《右军书记》中有关《十七帖》的文字记载应值得特别注意。该书为唐人撰集,无人提过怀疑。其中《瞻近》帖,“近”字也写得清清楚楚,不容置疑。其次,出于敦煌石室的《瞻近》、《龙保》二帖残纸也应是可信的唐人临本。该二帖写在唐人喜用的彩色纸上,帖的顺序与《右军书记》所记相同。(而勅字本《瞻近》帖后则是《天鼠膏帖》)。特别是《十七帖》的“迟”字旁边有二点(古人的删节号),勅字本《十七帖》则无此删号,致使文字难通。这些都足见敦煌二帖所据原本之古。可惜的是该帖“瞻近”二字不存,失去一个直接证实的机会。但有材料证明,《三希堂》刻本所载《瞻近帖》可能与敦煌本来源于同一底本,其中“近”字也很清楚。(见佟文所刊图一)可以参改。 四 “瞻近”词意可通,“瞻迎”与收信人身份不符 佟文说:“‘瞻近’意义上也讲不通,汉语中没有这个词。‘瞻迎’才讲得通。”其实,“瞻近”就是“瞻望近期”之意。原文说“瞻近无缘省告,但有悲叹。”省,探视,如“省亲”。意思是:瞻望近期没有机缘探视直告,只有悲伤感叹。(“告”字有人释为“苦”字,亦可讲通,即以不能探视为苦)这是一封平常的家信,词意通达,并无什么难解之处。“瞻近”一词不仅羲之使用,其子献之也曾用过。(见其《思恋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