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来画家刘令华的“国粹油画”渐渐引起了艺术圈和批评家的关注。人们关注的不仅仅是,“国粹”和“油画”这两个本来没有什么关联的概念的奇特组合,也不在于将京剧简单地等同于国粹——在这样一个消费时代,吸引眼球的古怪概念往往是商业策略,不必大惊小怪。人们感兴趣的甚至不是将国粹和油画粘合起来的背后的商业运作会带来怎样的效果,因为商业效果的大或小,都在意料之中。人们惊讶的是中国走上市场经济的路途仅仅十余年工夫,资本就已经顽强地渗透到艺术的收藏和评价机制中,以自己的财力和决心来“制造”大师和艺术珍品,撼动着历经几百年建立起来的艺术评价机制。 1 当然,关于“刘令华现象”是有多种读解的。 在刘令华的家乡,西北黄土高原上,他的一举成名开辟了一条铺满鲜花的成功之路,少年时的发奋努力换来了今天的巨大收获,吸引了许多孩童报考美院,并走上艺术之路。 在美术界,人们将油画描绘京剧人物的传统追溯到关良、林风眠、戴恒扬、汤沐黎等人,并将之与水墨画的京剧人物画相比较。当然,刘令华的绘画技法以及和前辈的区分也可以是讨论的对象,他的版画功底和运用色彩方面的特质是不可忽略的,受到德国表现主义画风的影响也是不能视而不见的。对于“国粹油画”的文本分析还可以做若干文章,形式主义批评不会过时,尤其在一个多种技法结合的领域。 在文化界,虽然中西文化的比较和融合始终是一个乏味的、难以理清的老问题,但是“刘令华现象”作为一个个案似乎又会生发出许多话题:传统文化作为一种符号象征还是一种与当下生活紧密结合的精神而存在?在这一现象中,是商业玩弄文化于股掌之上,还是传统文化征服了市场,并令其顽强生命力再一次得到了确证?也许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又给传统文化的转型寻找到了一条不坏的出路? 在收藏界,人们也许会比较刘令华的京剧人物和陈逸飞的民国少女的(作为油画的)收藏价值,可是判断藏品的价值尺度是什么?艺术?审美价值?……然而,艺术作为一个永恒的话题现在有可能被更彻底地纠缠到资本的市场运作中,至少它已经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价值自主的领域。当二三十年前(或可上溯更远),艺术遭到政治排斥或裹挟时,它处于边缘,但它还是艺术,哪怕它是腐朽的、没落的“封资修”的艺术,或者是为政治的、“载道”的艺术。而今天,文化工业和艺术产业的勃然兴起使得当代艺术领域和经济接壤,艺术和生活,艺术品与日用消费品的界限逐渐模糊起来,致使当代艺术的收藏出现了某种危机。 问题的焦点是上海宽视网络电视有限公司对于刘令华的包装开启了一种新的模式,这种模式的前半部分运用的是当前娱乐工业的操作手法,即投资人不仅通过收购其全部产品进而对于艺术家的物质生存发挥影响,而且对于画家的具体题材和可能形成的风格,以及将以怎样的方式来取悦大众都有了精密的策划。说得直白一些,“国粹油画”的概念和画京剧人物是由投资人预先策划的,画家只是按照资本的策划和意图来操作,所画的作品不只是取悦雇主(所谓愿买愿卖,这在艺术史上并非新鲜的话题),而且是为了打入市场。这里刘令华不仅是被“宽视”所发现的,他更是被其策划和创造的,是以娱乐工业的方式来策划和生产的。一流的包装(作品布置在APEC会场),一流的宣传造势,企图获得的(至少所预期的)是巨额的回报。如果仅此,人们或许将刘令华作为一名当红的歌星或演艺明星来看待,不过在而后的销售阶段发生了一些变化:国粹油画不是作为行画立即进入市场,而是为宽视公司所收藏,准备日后以艺术藏品的价格来拍卖。商业的策划不是为了即时的利益和市场,居然有着更为远大的雄心勃勃的目标,试图通过时间的发酵将“国粹油画”转变为艺术珍品。而投资者的“目标是发掘打造中国一代宗师,在国际艺术界为中国艺术家争得一席之地”,据说只有这样,就不怕投资没有回报。 回头我们再来讨论在今天“文化经济化”或“经济文化化”的时代,艺术大师的造就和艺术珍品的永恒价值是否来自资本的决心。因为这涉及到艺术传统和现实经济力量之间的对决,涉及到艺术自律的形成历史以及这一历史背后的社会经济体制。这里首先要说的是,在一个艺术的创造过程中资本的运作被“前置”的年代,艺术家的创造行为变成了一种由资本精心设计的行为时,艺术评价体系和建立在这一评价体系之上的收藏准则,是否会发生相应的变化,如果发生相应的变化,艺术评价体系和艺术收藏将与资本建立起一种怎样的联系?特别是在当代艺术的领域中,艺术作品尚没有进入历史和传统,大量的资本注人是否有助于该作品载入史册从而获得丰厚的回报? 回答这类问题充满着陷阱,因为难以找到统一的答案。毋宁说正是其中充满着变数,所以才有种种探索和冒险,才有资本投下的巨大的赌注。当然我们清楚,今天的艺术评价体系尚没有和资本建立起直接的、赤裸裸的关系,但是背后是否有某种隐秘关系呢?资本的持续渗透是否会最终达到自己的目标?这里我们不能不探讨艺术评价体系是如何建立,以及在消费社会它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