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春意于画理画趣之中

——与《清明上河图》“秋景说”及“四季景说”商榷

作 者:

作者简介:
马新宇(1949-),男,河南民权人,上海工程技术大学艺术设计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上海工程技术大学 艺术设计学院,上海 200333

原文出处:
郑州大学学报:哲社版

内容提要:

近年来关于《清明上河图》研究中颇有影响的是图中所表现季节的两种说法。“四季景说”以主观臆断把《清明上河图》列入“四季配”的表现形式,有悖于其正剧性质。“秋景说”视而不见北宋东京清明时节特有的枯绿交融与人们穿戴不一的景观,而得出《清明上河图》表现秋天的结论,是因为犯了立说使用的资料以偏代全、研究用的图本印制模糊而考证有误,以及不大了解绘画艺术创作使用的语言,解读画面缺乏情趣感而产生偏颇等方面的错误。


期刊代号:J7
分类名称:造型艺术
复印期号:2004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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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04(2004)02-0154-04

      《清明上河图》因为“具有同时代的史书和载籍所不具备的特点,不仅直观性强,易于阅览,而且内容丰富得很,小小一个画面,可以抵得上或超过用许多文字所作的叙述”[1](P190),所以成了研究北宋历史不可替代的资料。该画自从故宫博物院失而复得以来,对其研究的人数、成果之多,范围之广是其它任何一幅古画都不能比拟的,见仁见智、争执颇多。图中表现的是春景或秋景或四季景,就是当前仍争执的热点之一。

      自该画问世以来,历史上并无挑战《清明上河图》春景说的例子。最早金人张著引《向氏评论图画记》入跋文而定“清明”上河图画名,元人杨准跋文中又有“卷前有徽庙标题”的记载,再就是明籍《味水轩日记》记载宋徽宗不但有题签和小印,而且有“如在上河春”之句的题诗,因此历代都认为《清明上河图》是描绘春天景色。直至20世纪80年代才出现了“秋景说”和“四季景说”的不同声音。本文试就两说进行商榷。

      1

      “四季景说”见于徐庆荣《清明上河图画的哪个季节》一文(以下简称《季节》)[2]。它出现在“秋景说”之后,立说显然受其启迪。这个新说支撑资料不足,也无令人信服的论述立说过程,虽被许多研究《清明上河图》表现季节的文章提及,然均一掠而过,未作详细的剖析。

      《季节》使用的资料十分贫乏,因此篇幅短小。它既赞成“秋景说”的观点,又无法解释画面上“具有早春的景观”,就以王维的《雪中芭蕉》和宋人把四季景色绘于一卷的《百花图》为例,而推导出《清明上河图》也应为表现四季景色的。徐先生未探究《雪中芭蕉》和《百花图》画面同自然现象不符的原因,也未认真分析《清明上河图》的景观是否合乎季节变化规律,以主观臆想和推测,就在二者之间划了等号。这种单凭“大胆假设”而无“小心求证”过程的立说,未免过于草率。

      把四季或者把不同季节的景色表现在同一幅作品中是有特殊原因的,一般会在两种情况下出现。一类是故意而为之,行内称之为“四季配”。作画者调侃地把四季最有代表性的景物集汇于一卷,意在画面反差强烈,效果出奇,造成看点。如年画中就有大量此类形式的作品。它虽然违反了自然景色规律,但观者明白画者的用意,如同欣赏相声“关公战秦琼”,图个热闹喜气,好看可乐,因此自有其存在的道理。《百花图》应归属此类。另外一类则是无意而为之,一些戏墨作品,即兴弄笔,一蹴而就,因作者的知识局限或者疏忽,就会出现有悖常理的错误。《雪中芭蕉》应属此类。这类现象实为损害作品的瑕疵,在绘画史上常被作为批评的靶子,更是文人骚客奚落的笑料,如苏轼在《东坡题跋》中就借牧童之口,大肆嘲笑唐代善写山泽水牛的画家戴嵩,因他在《斗牛图》中把斗牛的搐尾画成了掉尾[3](P34)。如果我们把因失察或知识局限而产生的错误反作为考评绘画的标准,岂不谬矣。

      中国传统绘画非常强调绘画要合乎自然常理,“作画只是个‘理’字最紧要”[3](P66)。《清明上河图》是以风俗写实的形式向世人叙述的正剧性质作品,从其深入毫发情绘的画面可以看出,作者把生活场景创作为艺术品的过程,是多么浩大的一个研究、绘制工程,没有严谨认真的创作观念和态度是根本无法完成的,而这种创作观念决定《清明上河图》绝不会采用张扬的“四季配”表现形式,也不会因失察产生违反自然常理的错误。可以肯定地说,如果《清明上河图》真有徐文推测的宫庭园林第三部分,也决不会出现他所憧憬的“四季景物俱全……全季候的图画”。

      2

      “秋景说”最早见于孔宪易先生《清明上河图清明质疑》(以下简称《质疑》)[4]一文,文章据画面出现有悖春景的现象提出了八条疑问,并用地名“清明坊”解释“清明”,进而彻底推翻了以往的定论,创立了“秋景说”。此说得到了大陆、港台和国外一些学者的积极响应,20余年来,产生了多篇研究文章,有一些虽也具有一定份量,但就论据的广度及论述的深度而言,均未超越《质疑》一文。

      面对春意扑面的画面,何以引出表现秋天的结论呢?立说的论据是否存在问题与漏洞呢?梳理后不难作出肯定的回答:使用资料以偏代全;不太了解绘画艺术创作使用的语言,曲解了画面某些充满幽默趣味情节的表述效果。

      因桥头脚店“新酒”望子印证了宋藉《东京梦华录》卷八“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5](P209)的记载,因而成为了“秋景说”的重要论据。其实,新酒并不是中秋节独有的时令物,同样在《东京梦华录》卷八的农历“四月八日佛生日”中,也有卖新酒的记载:“在京七十二户诸正店,初卖煮酒(新酒),市井一新。……初尝青杏,乍荐樱桃,时得佳宾,觥酧交作。”[5](P109)早在三国时期,曹操在开封不远处的许昌,于青梅绿时,曾用刚酿好的煮酒(新酒)招待刘皇叔而论英雄,留下了千古的佳话。据周宝珠先生考证,在宋代的开封,岁末、端午、春天都有饮新酒的文字记载。可见,新酒应为中原地区一年四季均有的饮品,酒店结合各种节日推出新酒,既营造了喜庆气氛,又赚了银子,这是很正常的商业促销活动。“秋景说”者不太熟悉新酒完整的营销背景而断章取义地作为立说的一个论据,是不能成立的。

      《质疑》认为“场边”、“墙下”、“短篱内”“长满茂密的‘杂草’、‘水草’、‘野科子’、‘农作物’、‘果实硕硕的茄子”,决不会是清明前后的景象。清明期间能否看到以上的景象呢?事实上是可以的。在开封地区的冬春季有“酷霜焦叶”的自然景观。一些低矮的草木植物,入冬后仍枝繁叶茂,但寒潮一至,温度骤降,夜沐酷霜,嫩枝叶就会受冻猝死变黑,但仍在背风处保持不落叶状态。这种独特的风景此地至今依然随处可见。《清明上河图》正是在合理的场所准确地描绘了这种“酷霜焦叶”景象,哪里是什么秋天“果实硕硕的茄子”或“野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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