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性的认识,是人类脱离动物界之后,锲而不舍地要解答的斯芬克斯之茫现代,当人们对自己在大自然中的位置重新审视时,解答此斯芬克斯之谜的兴趣又变得浓厚起来。 本文试对中国历史上的人性观作一番探视,以期找到一些现代人所需要的东西。 一、中国人性观之概要 在中国,真正为人性的探讨拉开序幕的当属孔子。这位夫子虽然少言“天命”与“人性”,但他的一句话——“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却为各种人性论的产生拓开了思路。在百家争鸣的自由气氛里,各家各派对这句话予以发挥,各抒己见,掀起人性之争的第一高潮,中国人性论也即此蔚成大观。 概观中国历史上的人性论,林林总总,何止百家?不过,概括起来大致可分为四大类:性善论、性恶论、性无善恶论、性善恶二元论。有人把董仲舒提出的“性三品”单列为一类,其实不然。因为董仲舒本是赞同性有善恶的。所谓“性三品”,只是按不同人所占有善恶的程度所分成三个层次,即圣人之性、中民之性、斗筲之性。圣人之性纯善;斗筲之性纯恶;中民之性善恶参半。实际上,“性三品”不过是性善恶二元论在封建等级制度下的一种变形而已。 在中国,性善论拥有最大的市场。孟子取“性相近”提出人性本善的观点之后,历代都有学者响应,如张栻、陆九渊、陈确、黄宗羲等。而国人更是趋同人性本善之说,因为,这种人性论对人的发展充满乐观,展示着人的美好的一面,增强了人的自信。所以,中国人多是以“性善”为基点,设计社会、设计人生、设计自己的行为方式。不过,把自己看得太好,过于自信,就会拒绝外来的一切好东西,以老大自居,乃至变得固步自封起来。 性恶论者看到了社会上的一些丑恶现象,并把丑恶现象的根源追溯到人性上去。荀子就认为,人生来好利,有嫉恶,好声色。如果任由此性情发展,就必然产生争夺,产生矛盾,最终导致暴乱。所以,性恶论十分重视对人性的教化,主张化性起伪,积习行善。这是有一定的积极意义的。但是,把人性看得一团漆黑,使人不免对自己产生悲观,对于理想主义者的国人来说,性恶的观点的确难以接受。所以,除了荀子和他的学生韩非子坚持“性恶”外,后继者寥寥。 人性无善恶论,是一种人性“白板说”。战国时期的告子首倡此论。他认为,为善必须教导积累,为恶亦须诱发养成。人们生来的性只是一种本能,而无善恶,人性与牛性、犬性无差别,只是人性是经过后天的环境、教育的影响,而与牛性、犬性出现差别。嗣后,墨子也认为,人性如“素丝”,“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再后来,苏轼、廖燕、龚自珍、严复等人也赞同性无善恶。以人性无善恶论的观点来看,其可贵之处是把环境与教育当作促进人性发展的重要因素,但使人难以认可的是,这种人性论否定了人的主体性,主动性,把人当作一个缺乏生命活力、没有自主性,乃至任由环境摆布的东西。 人性善恶二元论,既是一种对性善、性恶的折衷,也是对现实的某种真实反映,因为现实中总有善恶的对立。善恶二元论更符合中国人的辩证思维方式。所以,人性有善有恶论虽然是战国时不太出名的思想家世硕提出来的,但后来却得到一些儒学大家的肯定。独尊儒术的董仲舒,极力推行孔孟之道,但在人性问题上,便没有完全接受孟子的“性善”观,而是把世硕的观点加以发挥、系统化。如前所言,他便是把人性按天地阴阳相合的规律分为“性”与“情”两个方面的。此后,扬雄的善恶混论,魏晋南北朝的何晏、刘勰与唐朝的韩愈、李翱的“性情说”,皆是秉承董仲舒的人性思想。到宋代,几位理学大师,如张载、程颢、程颐、朱熹等,进一步发展人性二元论的观点,把人性分为“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并以之打出“存天理,灭人欲”的旗号,而他们的人性理论也成为中国人性论发展历程的一个新的高峰。 以上以中国几种有代表性的“人生观”作了一番走马观花式的探视,我们仍难肯定:人性究竟是善是恶,是无善无恶,抑或有善有恶?其实,中国“人性观”的各家各派所下的真功夫,并不是放在讨论人性究竟是善是恶这个方面,而是放在探讨如何有目的地为完善人性创造良好的条件这个方面。 二、中国“人性观”的特色 概观中国“人性观”,尽管一些观点不一致,甚至针锋相对,但由于民族共有的思维方式和世界观,使得其大相径庭的人性观又能在某些方面获得对立的统一,乃至形成一些共同的特色。 第一、天人相合 中国人的祖先居住在暴躁多变的黄河岸边,频繁的灾难使他们长期处于艰难竭獗之中,而四面濒临的绝境又使他们无法离开这里去寻找一块伊甸园。于是,只能一面把根子深深扎在黄土地上,一面密切注视大自然的变化,以便找出与之适应的生活方式。中国人因此而十分重视天人关系,并设计出形形色色的天人关系的模式。如天人相通、天人相分、天人合一、人与天一…… 在诸多天人关系的模式中,天人合一观一直占主导地位。中国古代那些探讨人性的哲人们,不论哪家哪派,不论赞同性本善或性本恶,都普遍地认为,人性是人得之于天的自然资质,人性受命于天,天性即人性,或者说,人性是天命的社会化——天性在社会个体身上具体体现为人性。 孔子就自称己身的善德是天赋予的——“天生德于予”〔1〕; 孟子则说:“仁,天之尊爵也”〔2〕“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3〕道家亦认为人性是法天的结果,而人法天的最高境界, 便是“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4〕的天人相合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