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人道精神与社会正义

作 者:

作者简介:
李东俊 韩国成均馆大学校教授

原文出处: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8
分类名称:伦理学
复印期号:1996 年 05 期

关 键 词:

字号:

      文章认为,孔子能面对“礼乐大坏”、民生涂炭、真理远弃的现实,关心人的存在,进而揭示了现实人生两个不可或缺的要素;维持和发展人的生命,并对生命自身深怀尊严与敬畏;超越单纯生物学层次,实现做为人的品格,做文化的、人格的、价值的人。作者从正义的积极侧面——仁的发扬和消极侧面——义的惩戒两方面作了分析,进而认为,孔子的仁义思想具有极其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

      1.0 孔子是中国春秋时代的人物。春秋时期指周平王48 年(鲁隐公元年)至敬王39年(鲁哀公14年),计242年(公元前772—前481 年)。孔子生于春秋末年周灵王21年(鲁襄公22年),享年72岁(公元前551—前479年)。

      当时,周王朝已是强弩之末,处在“礼乐大坏”时期。社会秩序被破坏,已是失控的末弊之象。孔子是怎样回应这个时代的呢?史书里是这样大略描写的:

      (1)周室衰,礼法坏。诸侯奢侈放恣,大夫行天子之礼,士庶之人不守本分。从事农事者减少,商贾增多,谷物减少,商品过剩。

      (2)齐桓公、晋文公以后,礼义大坏,上下侵犯,政治日变,家家风俗相异,嗜欲无制,超越本分的东西无以禁止。

      (3)奸邪者图虚名而背弃真实,逐利而无忌于害人。篡弑夺国者王,夺权而成家者为雄。礼谊无以约束君子,刑罚无以震慑小人,富者给土木披帛,犬马得以食鱼肉,贫者粗麻布衣不蔽体,豆叶当食不果腹。虽为平民,只要坐同列,以财力助君主,即使为奴仆亦无愠色。弄权谋诈术者日逍遥,守道遵理者无以免饥寒。

      如上所述,可略知当时世事是何等混乱无秩序。周制崩塌,而能使民赖以生活于其中〔1〕的新体制,又没有准备下来。 愚顽腐败的贵族统治者和无识无力的庶民,又不可能自我规约,恢复秩序,创生新世事。当时是有力者为利己心趋使,民生遭涂炭,真理远弃,美风良俗已荡然无存。

      1.1 世态已至无可奈何,智人贤者的处世之道亦不尽一致。 如在《论语》中有隐者认为:“滔滔者,天下皆是,谁以易之?”的记载。就是说救天下已不可能,毋宁弃之以洁一己之身。他们是自诩“避世之士”的道家者流之一种。孔门的子路称他们为“隐者”即避世苟且之人。而与之相反,亦有参与现实,主张入世的一派(group)。 如墨家认为为了百姓,不分你我,一切均等,反对奢侈浪费自不必说,此一身亦当奉献。他们强化组织活动,竭尽全力以修炼。法家则主张人本系于利害关系,是龌龊的存在,“信”不可信,强调严格功过赏罚,一切制度均本于法,而无须费神于人情私情。无论是有为的主张还是无为的主张,都是强调现实人世间的全体主义统治体制。无为论者主张出世,是自然主义的个人主义。有为论者则主张入世,是现实主义的集团主义。二者都有一定的理则,一个是逃避现实,另一个则是滞着现实。

      1.2 相对于上两种情况,孔子是什么思想呢? 孔子强调人的现实,这种人的现实又是怎样的呢?孔子的“修己以安百姓”的意思是什么?孔子重视社会现实,而他真正愉悦的境界与其说是政治现实,倒不如说是关注凡俗的日常生活,而又趋向超俗。

      如《论语》中的《先进》篇记载着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与孔子座谈政治见解与抱负的言论。孔子一一倾听、确认弟子的话(在这里,可见孔子学团对政治现实的平常关怀),他赞叹曾皙与人不同的见解。曾皙的发言指向非政治性,他的理想是“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喜好音乐,以至于“三月不知肉味”,他“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而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而孔子的这种洒脱乐道境界,是自我的、内在的,从极至的意义上应是所有的人都能体味享用的境界。然而人类的进步来的慢,现实先在条件是粗恶的。相对于自我生命的艺术化更需要的是自我节制、尽义务、严肃地实践道德。就是说救民生于最恶境地,高扬人格关系,是舍生取仁的实践指令。在《论语》里有“在邦无怨、在家无怨”(《论语、颜渊》。以下凡引《论语》只注篇名。)及“邦有道”、“邦无道”(《泰伯》)、“有国有家者”(《季氏》)、“天下有道”(《微子》)数语,可见孔子以邦家和天下国家的具体社会现实为至极关怀对象。孔子所关注的是邦家有道与否。孔子说:“邦有道,贫且贱,耻也。邦无道,富且贵,耻也。”(《泰伯》)怎样才能使无道之国转变为有道之国呢?在有法度的国家使人享用福泽是孔子的理想与抱负。孔子说,具有富国强兵余习的齐国一变,则可进入道的境界。(“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雍也》)当其时之邦家,虽则程度不同,但都偏离了道,孔子希图说服当时的统治者,领导国家,承担有别于世袭贵族的新型管理使命。

      孔子尊重传统,言及唐虞,以夏虞周相垂范,而在幽幽古史中,无数君王里,为孔子称颂的人物是极少的,大部分历史是他批判的“邦无道”的历史。孔子“述而不作”,传述的内容是堪称历史上的典范的情景。他还说:“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斯可矣。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述而》)无论其如何高明,如果不关注并献身于现实社会,孔子是不称道和尊崇的,只有能治世行道国家的优秀人物,才是孔子尊敬的对象。

      何为有道之国?这是指公共社会、或大或小的国家中,正义通行。那么“邦有道”原则又是什么呢?这就是孔子所说的“仁”和“义”。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