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没料到,自己引以为耻的父亲,曾经被自己冷漠甚至伤害的父亲,会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给予自己无比的信任。 从记事起,布鲁斯就知道自己的父亲与众不同。父亲的右腿比左腿短,走路总是一拐一拐的,不能像其他小朋友的父亲那样,把儿子顶在头上嬉戏奔跑。父亲不上班,每天在家里的打字机上敲呀敲,一切都显得平淡无奇。布鲁斯很困惑,母亲怎么愿意嫁给这样的男人并和他很恩爱呢?母亲是个律师,有着体面的工作,长得也很好看。 小的时候,布鲁斯倒不觉得有个瘸腿的父亲有何不妥。但自从上学他见了许多同学的父亲后,他开始觉得父亲有点窝囊了。他的几个好朋友的父亲都非常魁梧健壮,平日里忙于工作,节假日则常陪儿子们打棒球和橄榄球。反观自己的父亲,不但是个残疾人,没有正经的工作,有时还要对布鲁斯来一顿苦口婆心的“教导”。布鲁斯从小就畏惧母亲,母亲在场的时候,他会对父亲的“教导”作出聆听状。而实际上,他打心眼里看不起父亲,从不愿和父亲一起出席公开场合。 像许多少年一样,布鲁斯喜欢打橄榄球,并因此和几位外校的橄榄球爱好者组成了一个队伍,每个周日都聚在一起玩。那个周日,和往常一样,布鲁斯和几个队友正欢快地玩着,突然来了一群打扮怪异的同龄人,要求和布鲁斯他们来一场比赛,谁赢谁就继续占用场地。这是哪门子道理?这个球场是街区的公共设施,当然是谁先来谁用。布鲁斯和同伴们正要拒绝,但见其中两个将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少年面露凶光,摆出一副不比赛你们也甭玩的样子。布鲁斯和同伴们平时虽然也爱玩闹,有时甚至也跟人家吵吵架,但从不打架。看到来者不善,他们勉强点头同意了。 比赛结果,布鲁斯他们赢了。可恶的是,对方居然赖着不走。布鲁斯和同伴们恼火了,和一个自称头儿的人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对方竟动手打人。一股抑制不住的怒火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布鲁斯和同伴们决定以牙还牙。 争斗中,不知谁用刀子把对方一个人给扎了,正扎在小腿上,鲜血淋淋,刀子被扔在地上。其他同伴见势不妙,一个个都跑了,就剩下布鲁斯还在与对方撕扭,结果被闻讯而来的警察抓个正着,于是布鲁斯成了伤人的第一嫌疑犯。 很快地,躲在附近的布鲁斯的几个同伴也相继被找来了,他们没有一个承认自己动了手,事情也几乎有了定论,伤人的就是布鲁斯。虽然对方伤势不重,布鲁斯还不至于留下犯罪记录,但一定要通知家长和学校。布鲁斯所在的中学以校风严谨著称,对待打架伤人的学生处罚非常严厉。布鲁斯懊恼不已,恨自己看错了这些所谓的朋友,然而,布鲁斯越是为自己辩解,警察就越怀疑他在撒谎。 一个多小时以后,布鲁斯的父母和学校负责人在接到警察的电话通知后陆续赶来了。 第一个到的是父亲。布鲁斯偷偷抬眼看了看父亲,马上又低下了头。父亲显得异常平静,一拐一拐地走到布鲁斯面前,把布鲁斯的脸扳正,眼睛紧紧地盯着布鲁斯,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告诉我,是不是你干的?”布鲁斯不敢正视父亲灼灼的目光,只是机械地摇了摇头。父亲叹了口气,目光变柔和了,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沉思起来。 接着校长和督导老师也来了。他们非常客气地和布鲁斯父亲握手,并称他为韦利先生。父亲不叫韦利,但韦利这个名字听上去很熟悉。 布鲁斯的父亲和校长谈了一会后,布鲁斯听见父亲对警察说:“我养的儿子,我最了解。他会跟父母斗气,会与同伴吵嘴,但是,拿刀扎人的事他绝对做不出来,我可以以我的人格保证。”校长接着说:“这是著名的专栏作家韦利先生,布鲁斯是他的儿子。布鲁斯平时在学校一向表现良好,我希望警察先生慎重调查这件事。有必要的话,请你们为这把刀做指纹鉴定。” 父亲和校长的那番话起了作用。当警察对布鲁斯和同伴们宣布要做指纹鉴定时,其中一个叫洛南的终于站出来承认是自己干的。那一刻,布鲁斯抑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第一次扑在父亲怀里,大哭起来。此刻的他,觉得父亲是如此的伟岸。哭过之后,母亲也赶来了。布鲁斯迫不及待地问母亲:“爸爸真是那鼎鼎大名的作家韦利吗?”母亲惊愕了一下,说:“你怎么想起这个问题?”布鲁斯把刚才听到的父亲与校长的对话告诉了母亲。母亲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真的。你爸爸曾是个业余长跑能手。在你两岁的时候,你在街口玩耍,一辆失灵的货车疾驰而来。你被吓呆了,一动没动。你父亲为了救你,右腿被碾在轮下。你父亲不让我透露这些,是怕影响你的成长。也不让我告诉你他是名作家,是怕你到处炫耀。孩子,你父亲是天底下最伟大的父亲,我一直都为他感到骄傲。” 布鲁斯激动地不能自己。他没料到,自己引以为耻的父亲,曾经被自己冷漠甚至伤害的父亲,会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给予自己无比的信任。他知道,从扑到父亲怀里大哭那一刻,自己才真正明白父亲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