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是个黑黑瘦瘦的男孩,在班上一直不怎么起眼。忘了是什么起因,一天班上有人发现宝藏似的大叫起来:“竹子的老家在宁化!” 事情就从这里开始了。虽然那时候我们还只是一帮初中的孩子,可我们都知道“闽西八大干”中有一种叫做“老鼠干”的,它的产地就在宁化。不知道是谁起了头,也许是临近暑假的缘故吧,大家都围在竹子的课桌旁边乱哄哄地嚷着问他放假后回不回老家。竹子平时从没这样成为焦点,说起话来都显得结结巴巴的。 后来,包括我在内的几个男生在确定竹子要回老家后决定放假时去他家吃“老鼠干”。当初我没有察觉到,竹子答应我们的时候有些犹豫。 放假了,我们几个人相约着乘车去了宁化。这样的远行对作为初中生的我们而言具有相当的刺激性,怎么说我们都是第一次,家里能放心我们就已经很兴奋了。本来我们是打算和竹子一起走的,不过竹子说他还有事要先去另一个地方,让我们过几天再去他家,我们都没在意。 我们拿着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满宁化地找竹子的家,的确有些辛苦,不过我们除了抱怨几声竹子家干吗不装部电话外,更多的还是陶醉在寻宝的快乐上。 如果不是竹子站在门口,我们怎么也不敢相信那就是他的家。 碧绿的稻田边上,几片残砖败瓦胡乱地搭在一堆开了几个大口小口的土垛上,这就是他家的房子。我记得当时我们的心凉得很快,后来应该有同情的成分,但一开始更多的还是对这趟旅行的有趣程度大大下降的失望,这种心理在孩子来说是很自然的,但是现在我觉得惭愧。 总而言之,竹子家境的贫寒令我们大为失望,而且我们很随便地把这种失望表现了出来,看来不单没什么可玩的,也许连“老鼠干”都吃不上了。我们很清楚市面上那些干货的价格对于竹子意味着什么。 竹子显然为我们的失望而歉疚,我不知道我们的失望该让他负什么责任,这不是他的错,他不必那样,然而记忆中的他一直很不好意思,一个坐立不安的男孩子。 那个暑假我们在竹子家只呆了一天,第二天我们就登上了返程的车。可是那天我们却在他家第一次吃上了宁化“老鼠干”,也第一次被生活感动得不能自己。那是竹子妈妈告诉我们的。 竹子家里穷,当然买不起成品的“老鼠干”,不过竹子既然答应了我们,他就不会允许自己做不到。一放假,竹子就搭上他舅舅开的货车回家(他假期一般给舅舅帮忙,搭车也可以省钱,这就是为什么不让我们和他一起走的原因),然后一头钻进林子里捉野鼠赶制“老鼠干”等着招待我们。那里厂家用的老鼠一般都是养殖的。田里的野鼠也大多吃过农药,老百姓都很少捉它们了。竹子为了捉干净的野鼠特意跑到没洒过药的林子里,那种事不用想也知道容易不了。 “你们来得早,野鼠来不及按老方法晾制,赶了点,可能不大地道。”临走时,竹子这么说。 初中毕业后竹子就离开了我读的学校,后来再没见过他。关于他的印象也渐渐被时间冲淡了,只有那碧绿的稻田,那简单的房子,那站在门口的羞涩的竹子,还有那些小小的野鼠,依然倔强地在记忆深处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