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识明星,没有BF,不听流行歌曲,不看漫画,没有幻想,按同学们的普遍评价,我属于缺乏浪漫型。我只要身体好,学习好,将来工作好,赚钱多,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是我到现在惟一的愿望,简单而无趣,像一碗水,解渴就行。 我的同桌是我们学校的“校草”,还是校篮球队长,是所有女孩都能眼前一亮的类型。他学习成绩很好,虽然这一优点常常被他那帅气的外表所冲淡。他喜欢听R&B,但他更热爱做物理题。在美英联军攻打伊拉克时期,他对我发誓,说他一定要在高中时学理科,考清华物理系,他说要让自己的研究有益于全世界的和平。 全世界?我嗤笑他说你别做作了,你别硬撑了,你别浪漫了,也许你去发展音乐的益处会大于你所谓的研究。而他,听完我的话,只是一笑。 他最崇拜的人不在物理界,而是音乐人周杰伦(Jay)。英文老师要求我们取英文名时,他潇洒地在纸上写上了Jay。因为这个名字,他经常被我拿来开心。 Jay中午吃饭时老是“逼”我做趣味物理题。每当这时,我就叫他转过脸去,让我想十分钟。每次十分钟不到,他就会转回来问我有没有做出来。我摇摇头;然后他便津津有味地解释起来。 我当然做不出来,因为那十分钟我都用来考虑文学社的事。 我和Jay都喜欢看报。我在报上看到什么被诈骗的消息就会气愤,会从鼻子里“哼”一声。而Jay看到哪里发生爆炸、哪里核泄漏的消息就会气愤,然后急于找人讨论,再然后就重申他要考物理系。 我嗤笑他,我说你别做作了,你别硬撑了,你别浪漫了……而他,听完我的话,又只是一笑。别人问我高中准备考什么班,我的回答是理科,原因只有一个,理科更容易找工作挣钱,过幸福的生活。别人问Jay为什么要考物理班,他的回答是说他喜欢物理,又说他希望他的研究成果可以有益于全世界和平…… 别人对他的回答只是笑笑。我知道他们为什么笑,但他们实在不应该笑。尽管我也笑过他,但我现在知道Jay说的是真话,是理想,并不好笑。 你可以笑虚无,但可以笑真实吗?你可以笑小鸟,但可以笑彩虹吗? 有一天,Jay问我,你文科成绩那么好,为什么不准备学文科。我没说话。我像一只过早疲惫的小鸟,羽毛早在现实生活的日晒雨淋中褪尽了颜色。而Jay是彩虹,拥有亮丽的色彩。 初四了,我在,他不在。他在初三物理竞赛时获得全国一等奖,直接升入高中的奥林匹克物理班。 他来找我玩,我们一起走到一高大的银杏树下。金色的如小扇子般的树叶随风而落。Jay停下来,捡起一片树叶,对我说:“银杏叶会分泌一种什么素,把它夹在书里,书就不会生虫子。”他站在那儿,虔诚得像个自然博物馆里介绍植物习性的人。他说:“拿一点回去吧,你以后要有很多课本的。” 我想说你有病啊,一个大男生竟然捡落叶给我!可我没说,我太了解他了。我知道他只是沉迷于一切自然科学,他只是碰巧知道银杏叶的这种用途,他只是把我当做铁哥们儿,他只想让一个铁哥们儿的书不要生虫。 我想嗤笑他,我想说你别做作了,你别硬撑了,你别浪漫了…… 但我没说,因为我嫉妒他。嫉妒他可以抽身于现实,嫉妒他“有益于全世界和平”的狂言,嫉妒他有空关心一片叶子,嫉妒他是彩虹,嫉妒他让别人觉得美。 要是我,如果书生虫,我就去买樟脑丸……如果我是男生,捡落叶给女生就意味着另一种含义…… 因为我是一只小鸟,因为我要读好书多挣钱好去买樟脑丸,我要说好话拉好关系过好每一天…… 而Jay是彩虹。常说的话是:一个人真正的价值首先决定于他在什么程度和什么意义上从自我解放出来。 我接过银杏树叶的时候,想哭。 这是小鸟仰望彩虹时的感动,这是小鸟看到彩虹的美丽时的惭愧。 我忽然叫Jay再给我出道物理题。他感到很奇怪,但还是欣然应允。他的脑海里能随时蹦出一道物理题。 自然我又没做出来。Jay又津津有味地解释起来。这一次我真的很认真地去想,很认真地去做一件与我的现实无关的事。如果他未直接升入高中,我一定把每天中午的十分钟用来虔诚地思考Jay的趣味题。但这是不可能的了。 回家时,我买了一本莎士比亚的书,把银杏叶夹了进去。西方有一个传说,说假如小鸟飞着穿过彩虹,就会使羽毛获得如彩虹一般的色彩。我很幸运,Jay就让我做了那只小鸟。只要Jay愿意,我将永远在彩虹中飞翔。 我把夹有银杏叶的莎士比亚的书放进书架。我想对Jay说:我整个书架的书都因为银杏叶而没有生虫。我想告诉Jay,我还是喜欢莎士比亚的。 我的十五岁因为嵌入了一片银杏叶而变得五彩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