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又听到了那曲久违而亲近的《北国之春》!是谁,在车厢里吹奏?我急切地回过头去,可见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影子。泪水,在一怔之后潸然而下,有种空空落落的痛感。我竟没意识到,父亲已真的离开了 (一) 儿时的我,总被父亲的胡茬扎得咯咯直笑,当然,更多的时候我会安静地坐在父亲身边,听他讲在海南岛当兵时的点点滴滴。从父亲那陷入深思的目光里,我隐隐地读懂了什么。那时候起,父亲就教会我咿咿呀呀地唱:“北国之春天啊,已来临……” 听说,我出生时父亲是轻轻叹过气的。因为我居然只是“一坛酒”——小丫头一个,而且一点不像哥哥那般俊气。但父亲对我倾注的爱并不比哥哥少,每每考试考好了,父亲会意外地从他的黑提包里掏出一点什么作为奖励,哥哥在一旁则只有羡慕的份!我想是多亏外公的一句:“一男一女一枝花”解了围,或者如奶奶所说我“小嘴滑得紧”的缘故。 (二) 后院曾零乱地立着几竿竹子,兄妹俩一放学就溜出去荡秋千。远远地,望见父亲骑着“破山地”自行车从小路回家了,才慌忙钻回书房里去。贪玩准要挨骂的!不过,父亲兴致不错时会让我爬上他的坐骑,慢悠悠地兜风去。 父亲曾拿了一篇文章给我看:“你要是能写成这样就不赖了。”大概是写亲情的吧,我依稀记得有一页黄昏的画面,那个有着小草一样凌乱短发的女孩坐在“破山地”后,恬静地笑。夕阳温情地洒下来,将一道影子拖得长长的,好温暖。看到末了一句,已是泪眼婆娑。 (三) 后来,那几枝竹子被连根挖去。父亲亲手种下了一株葡萄树。望着那和我一样瘦弱而了无生气的枯干,我小心翼翼地问,它会活吗? 父亲搓搓起了水泡的手心:“当然,它还要结葡萄呢。”我满怀希望地看着,父亲为这棵弱苗浇了第一瓢水,还搭起了好高的葡萄架。 真的,绿的藤蔓开始爬上竹架,只是我接连地病,体质依然虚弱不堪。阳光从那一席绿意盎然的叶隙中滑下,我安静地坐在底下,或写或画。父亲端来了煲好的姜汤,一点一点拨弄掉沾在药丸上的封蜡:“趁热喝,去风寒的。” 我一仰脖,辣得够呛。却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父亲正在一边看着风一样柔弱的我。昨夜又发高烧,趴在父亲背上迷迷糊糊折腾了半夜。 (四) 可是,这一次病倒的怎么会是父亲。来不及,几乎是猝不及防。不忍看他被疼痛折磨得蜡黄的脸,我悄悄背过身去。“怎么……哭了?”父亲还是看见了。“没有啊,我强装笑颜,“你别担心!” 其实我真的好怕。雷雨大作的夜里,父亲还会不会过来告诉我要勇敢一点?而我,还没能写山像样的东西让他看! (五) 葡萄终于熟了。圆润的薄皮下,酝酿着一番清甜。我知道,一颗颗闪烁的是父亲的汗水,还有,我的泪水。 在后门坎边,在那充溢夕阳的路口,我默然把一些温暖而短暂的往昔,系成一束,悬于思念的窗口上。 朦胧中,父亲熟悉的身影又映染了夕阳,远远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