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很繁华,有许多高楼和马路,也有很多树,但人们并不注意他们。 一天,一棵榆树突然大喊大叫起来:“我受不了了!再也忍受不下去啦!你们听,汽车和打桩机的声音那么刺耳,我都快聋了!” 站在他旁边的一棵楝树也嚷嚷起来:“我也忍受不住了!饭店老板嫌我碍事,挡着路,准备把我砍倒呢!” 一棵高大的梧桐闷声闷气地发牢骚:“没人管我们,没人注意我们,我浑身上下被虫子咬的都是洞,早晚会死在这里……” 整条街上的树们都七嘴八舌地讲开了。他们认为这儿不是他们生活的地方,呆在这水泥地和柏油路旁就像在地狱里一样。未了,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提议:“兄弟们,姐妹们,我们逃走吧,永远离开这里,到山里去,到沼泽旁去,好不好?” “好!”所有的树都高声响应。 天黑了,夜深了。这个街上的树们屏声静气,悄悄地一棵接一棵向郊外撤离。夜色里,他们黑压压一片,像正在急行军的部队。很快,他们跑到了几百里开外的山区,在那里安了家。 第二天一早,先是清洁工发现街上有些不对劲儿,接着上班的人们也觉得像是出了什么事儿。一个捡垃圾的乡下人哈哈大笑起来:“树!树!——整整一条街上所有的树全跑光啦!哈哈,连树都会自己跑掉了!” 人们这才发现树没了!街上光秃秃、灰蒙蒙的,难看死了。 这条街上的树集体逃亡的消息很快在城里传开,所有的树们都知道了。公园里的,别墅里的,河堤上的……树们让风互相传递消息,开始酝酿一场更秘密、更大的出走。 到了夜里,城里的树在广场集合开会,当然,是等到所有的人都睡下以后。一棵棵树,高的、矮的;黄的、绿的;开花儿的、结果儿的……都从四面八方的大街小巷汇集到广场上。白天的广场现在变成了森林,一座真正的、有着怒吼林涛的森林。 城里德高望重的老松树咳嗽着,挥动手臂让大家安静下来。 “咳咳咳……乡亲们,乡亲们!”他咳嗽得太厉害,以至于腰都弯了下去,“咳!咳!咳!别吵了,请听我说——咳!咳!——两句……” 广场上渐渐静下来,像潮水慢慢平息。 “现在,请大家表决一下,同意离开这座城市的请举手——” 刷——刷,很多树都高高地举起了手臂。 老松树眯着眼望了望,说:“好吧,请讲讲你们离开的理由。” “我先说!”一棵槐树抢先发言,“我不能再呆在这儿啦!人们在我们脚下全铺上了水泥板,我每天都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下点儿雨,也渗不进土里,你们看,我快渴死了!” 树们同情地打量着他浑身干枯的叶子。 “还有我,我也要走!”一棵高大的悬铃木也沙哑着嗓子喊,他的声音像滚过一辆破电车,“瞧,我身上被砍的,肩膀没了,4根指头也没了,脖子上缠满了铁丝、电线……我……我……”他咧开嘴哭了起来。 一片柳树摇晃着,齐声高喊:“我们也要走!” “没人管我们啦!” “没人爱树木,走吧——” 一瞬间,悲愤的树们掀起了怒涛。 “嘘——”老松树忙做了个手势,“请安静,安静!别把人们吵醒……那么,有谁想留下,请举手吧。” 广场上有一小半树木举起了手。 “请你们谈谈各自的理由。” 一棵严肃的白杨树笔直地站着,说:“我之所以留下,是因为我的主人不能没有我。 他把我种在他的窗外,看着我长大长高。他对我很好,给我浇水、捉虫子,每天都要看我一会儿,跟我说说话。他还把我写进书里,说我是北方天空的大梁。即使冬天我的叶子落光,他也不嫌弃我。” 三棵白玉兰接着说道:“我们也愿意留下,因为我们长在病房外,许多病人看到我们的模样,就感到生命是这么好,这么茁壮。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再唉声叹气了,精神也好多了。” 木槿姐妹也柔声柔气地告诉大家:“我们不想走,因为我们答应过看门老大爷和他喂的信鸽,只要信鸽在天上看到我们姐妹两个,它们就会飞回家,找到它们的主人。” 一些拿不定主意的小乔木私下里窃窃低语着什么。 合欢树一直没说话,忽然,她说:“你们都有人疼、有人爱,我们呢?谁在乎过我们!算了,我们还是去自由的田野里吧!” 老松树又咳嗽了一阵,长长地叹了口气:“好了,就这样吧!要走的,请在黎明前悄悄离开;留下的各位,请多保重,好自为之吧!” 大伙七嘴八舌地四散而去,那些年轻力壮的树们成群结队,沿大路迅速出城了。留下的树恋恋不舍地望着他们,挥动着忧伤的手臂。 老松树真是老态龙钟了,虽然有两棵栎树搀着,还是三步一停,五步一顿,眼看天快亮了,才走到城区的东半部。 这时,远远出现了人影和说话声。原来,一个早起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早锻炼。 “看,这儿怎么有这么多树叶呢?”妈妈惊奇地说。 两个小家伙儿也发现了,高兴地叫喊着,弯腰去捡那些菱形的、心形的、扇形的叶片。“真漂亮!还有红颜色的!” “这儿有紫颜色的!” 两个孩子像拾到了珍宝一样,收集着五彩斑斓的树叶 “妈妈,你说,树为什么老往上长啊长啊,长得那么高!” “好孩子,那是因为在低处没有阳光,也没有新鲜空气。他们向天空生长,是想飞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