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最原始的我们

作 者:
曦月 

作者简介:

原文出处:
同学月刊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D421
分类名称:青少年导刊
复印期号:2004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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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人的记忆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迅速回到过去吧。我的脑海中突然清晰地闪现出了过去,闪现出我那时认为受到屈辱的一幕,想到那个受到我们侮辱的女孩。

      对作为小学生的我们来讲,学校那条估计连50米都不到的跑道看来可以通到很远的地方,道两侧的花草似乎行点灌木丛生的感觉,那几株如今看来只能算是小树的植物被我们看成参天大树。现在想起来,才发觉自己真的长大了。

      我那时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到现在有十几年了,我们依旧要好。我妈妈很喜欢她。与其说喜欢她,不如说是气我没有她精明、心眼儿多。是的,和她相比我显得有些笨拙,妈妈说好听的叫实诚,难听点就是笨。我讨厌妈妈这样评价我,也不喜欢妈妈总提及她,或许这叫嫉妒吧。她的伶俐、她的精明我都没有,也不愿刻意去学,那样我会浑身不自在。我逐渐在妈妈的言语下有了自卑感,有时也会觉得她的光彩照得我无法抬头。尽管这样,我们依旧要好。

      那个时候,我们会经常一起坐在跑道一侧的矮栏杆上看操场上跑着踢球的同学,看头顶蔚蓝的天,想有朝一日我们都老了,会过得怎么样……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打算得还真长远,长大了,反而不那么积极地思索未来了。

      我和我的朋友都喜欢树叶,那种马路边随处可见的矮“树”上的小圆叶子。我们会偶尔摘一两片,放在手里,再把它揉碎。那天我们又摘了几片小叶子,被自然老师看到了。他是一个老头,过一年就该退休了。他似乎很生气,我看见他生气的样子就不自觉地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问我们是不是摘了叶子,我很想否认,可是我张不开口;我也想像以前看到有的同学那样,拉着好友跑掉,体验那种刺激,可我也走不动。我们安静地站着,等他的训斥。

      突然,我感觉好友从背后轻轻地把我手中的叶子拿走扔掉。我有些不情愿,我很喜欢它们的。

      这个举动老师也看到了,我觉得他眼睛好尖啊,现在明白是我们太矮小了,根本无法掩饰什么。他说:“你们伤害了小树,不能就这样算了,树也知道疼,所以你们要道歉。转过去,鞠三个躬。”

      鞠躬?我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我要在周围有这么多同学围观的情况下鞠躬,对那些叶子?

      我忽然就厌恶了叶子,厌恶了学校,厌恶了自己的心跳。我希望我可以立刻死去,我宁愿死也不愿在众目睽睽下行礼。一个别人眼中的小豆丁在此时此刻感到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被一株植物侮辱了。

      我们终于转向那些叶子。我看到好友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似乎还有泪花。我不知道她如何想,我只知道自己大脑被抽空,心被抽空,浑身被抽空,而我也坚决不哭,我不要泪水在人前放纵。

      我们在老师的“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声中行完了礼。我在心中说了三遍对不起,可突然觉得自己很强硬,身体刚刚弯下去,头却抬起,努力视周围的人而不见。

      我从小就这样,不爱说话,反抗什么只会用无声的强硬与逃避,在我鞠躬的时候,我想到了那个女孩,那个被我们耍来耍去的女孩,我觉得她比我惨,我同情她,也讨厌她。

      那个时代我们真的很幼稚,很爱幻想。那时候《新白娘子传奇》热播,大家就把自己想成白素贞,小青,成天飞来飞去,施着魔法。当我们这样玩的时候,旁边的角落里就会站着一个女孩,傻傻地笑,着迷地看着我们。每次看到她,我就不想再和她们跑,我会突然觉得看她们“飞”的感觉也会很好。

      那个时候,在出了楼门的拐角处有一个半截的水泥管,上面可以坐一个人。下了课,我们会冲出教室奔向那个水泥管,先到的人坐上去,其余的人站在那个人的膝下。坐在管上的人似乎是一种权威,是一种尊贵。后来,一个女孩总坐在上面,因为她学习最好,人家以此表示对她的拥护,而她和谁好,偶尔会把位置“授”给那个人。我的那个朋友和她关系不错,所以可以坐。朋友总会叫我过去,我通常是一笑而不动。我不喜欢低头看人,也讨厌被人低头看,那样会让我高贵得眩晕,卑微得心痛。所以我会和她们站得远一些。那时候我就不明白站着的人难道真的甘心做“臣子”的状态一直仰望吗?我站得远,似乎可以稍微平视。每当这个时候,那个女孩也站在一个角落,痴痴地看着,想过来却似乎又畏惧。我想拉她过来,但我知道她们讨厌她,因为她是个有些痴傻的女孩子。

      其实她长得满清秀的,脸蛋白里透红,眼睛不大却很亮,一笑就眯成缝。她叫刘西,是人们眼中的傻子。说傻其实有点儿过份了,她只是反应比别人迟钝许多,有些缺心眼儿。早上她爸爸骑车送她来学校,她坐在后车架上,脸上一直有笑容。我觉得她很快乐,比我快乐,因为她爸爸可以按时接送她,而我总要在放学后自己站在街上等到七八点钟爸爸才能来。

      后来,大家可能觉得没什么新鲜玩意儿了,不知道谁想出了一句话:脚不沾地刘西抓。于是我们与她接近了,她特别高兴,总傻笑着和我们跑来跑去。我们总让她抓我们,只要我们脚不沾地她就不能抓,沾地她就有机会出手。她没异议,于是总充当抓的那个人,被我们遛来遛去。其实大家还是讨厌她,有时候她碰到了一个刚刚脚离地的人,那人就满脸嫌恶地说:“不算,我离地了你就不能抓我了。”于是她还得继续跑。后来她终于说出为什么总是她抓,我们里面能说会道的就说:“谁让你没抓到?”于是一切照旧。她一心一意想抓一个人来替换自己,可直到转走也没能够。她走了之后,我们似乎挺落寞,偶尔会说:刘西走了,谁来抓呢?我们都清楚刘西的地位是被人耍,谁愿意呢?只有她,身体里跳动着单纯的心被我们耍,可依然快乐。听说她去了弱智学校,反正自那时起杳无音迅。她被我们渐渐淡忘,直到那一刻,我想起了她;想起了她傻傻的笑容,想起她的无知无觉,想起了我们的行径。我在对叶子说对不起的时候也希望她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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