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有两个姐,姐有一个弟。 弟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大姐买了一双白球鞋。那时的白球鞋是诱人的。每次大姐刷过后,在湿的鞋面上涂上一种白粉,支在屋檐下的碎砖上。只要那轮红日悬着,那里便阳光灿烂。灿烂的阳光里,水汽渐渐升腾,球鞋越发白得耀眼。 弟和二姐没那鞋。因为只有大姐开始织鱼网,在村里的姑娘堆里,大姐是织得最快的。除了供弟和二姐上学外,大姐的钱还有盈余,大姐买白球鞋也就在情理之中。弟与二姐明白,买新的是不可以的。终于有一天,那是一个太阳天,大姐把那鞋给了二姐。那鞋是包在草纸里递给二姐的。这个传递过程,坐在门槛上读着书的弟看得一清二楚。弟那时上五年级。 第二天,弟偷偷地从二姐的枕下抽出那双鞋,认真地穿,上学去了。 踩着那双鞋,弟像踩在白云上,有点飘飘然。乡间的小路时不时被田野的排水渠切断,每当弟从渠的这边跃到渠的那边,就有一团白的烟雾从鞋面上腾起。那腾起的一团白如秋日里的云朵,那是二姐细致地涂上的白粉。 放学回家,弟徘徊在涂抹着晚霞的田埂上,越过田野弟望见那炊烟,是母亲在准备晚饭。母亲烧煮的玉米粥永远是喷香的,但弟心里冲荡着心事。是鞋的前面有了一个小洞,那是大姐留下来的,虽然白球鞋已经不太白了,但在弟弟眼里它仍比得上天上的云朵。 二姐扑猪草还没有回家,弟把鞋悄悄摆放在二姐的铺底下。 翌日的晨光里,弟见那巳洗净的鞋支在屋檐下的碎砖上,白得耀眼。 弟想,不该偷着穿的。反正没有二姐,二姐穿下去就该我了。 那日的星夜,弟做完作业,灭了油灯,裹在母亲晒了一日的被子里如裹在灿烂的阳光中。也就在这时,星光里弟看到了枕边白色的一团,那白色的一团是球鞋,是那白得耀眼的球鞋。 多年之后,弟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弟要漂洋过海,到海的那边。大姐和二姐替弟准备了春夏秋冬的衣裳。大姐说,西装要带上的,电视上的外国人都穿着西装。你姐夫不识字,赶海回来有个事儿还总穿西装呢。二姐说,听说外国的肉多,吃胖点回来。大姐又说,太苦了,就回来。 在国外的日子,弟常收到姐的信,署名总是大姐、二姐。弟知道大姐不识几个字,但大姐会跟二姐说她想跟弟说的话。弟累了,就从枕下拿出姐的信,躺着,再看一遍。 几年后,弟从海洋的那一边又飞到了这一边。弟替大姐和二姐一人买了一条外国的围巾。弟知道姐虽不再缺那鞋,姐也不缺围巾,只是弟想,姐围了那围巾一定会很好看……